“这么说来,你看到的那个灵堂,就是杜万里为这个杜秦氏准备的,他那么伤心也是因为自己死了老婆——但老婆偏偏站在人堆里看着这一切。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又活过来了,先欣赏了自己的灵位,再追踪到青石来寻夫,并且生下一个鬼婴,把丈夫吓得自杀了。够得上说一段乡野怪谈了。”
“已经不只是乡野怪谈了,”黄炯的声音听起来老了二十岁,“就在这只信鸽飞回来的时候,金焕铁尝试着对那个婴儿使用读心术……然后他就发疯了。”
金焕铁此时正被几根绳子牢牢束缚在床上,否则他一定会挣扎起身。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疯狂的意味,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拼命扭动着身体,对谁的问话都没有半点反应。这位在宛州颇有声望的秘术大师,此刻活脱脱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你不是说,只是让秘术师们控制住那个婴儿么?”叶空山问,“怎么又会去施展读心术?”
黄炯很郁闷:“金焕铁太自信了。虽然他也知道鬼婴的厉害,但像这样被一个小小的婴儿牵制住,让他觉得很没颜面。所以就趁着我去检查信鸽带回来的文件时,他冒险进入囚房,想要探查一下这个婴儿的思维。”
“老子手下的魅都还不能把握好读心术,这个老梆子倒很有自信啊,”叶空山“哼”了一声,“尤其是对着一个精神力那么强的怪物,他根本就是找死。”
其他几名秘术师都有些无奈:“我们都劝老金不要冲动,但他就是不听,反而讥笑我们胆小。我们也拦不住他。”
“拦不住他?”叶空山好像想到了点什么,“既然如此,弄点能拦住他的人来。”他转头对黄炯说:“调几个人过来,把这些不安分的秘术大师们都给我看紧了,谁也不许进囚房一步,只准在外面干看着。”
金焕铁还在徒劳地挣扎,那一把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胡子被弄得乱糟糟的,好似一丛杂草。
已经是深夜时分。模糊的视线里,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显得扭曲变形,呈现出狰狞而张牙舞爪的姿态。但我们仍然可以勉强辨别出,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在城市里,而是僻静的荒郊野外。而那一点点漂浮在半空中的碧油油的磷火,说明这里应该是一片坟地。食尸的鸦群从坟地上空掠过,不断发出不祥的叫声。
月亮在天空射出阴惨的光芒,那些凄凉的月光慢慢在坟场中穿行而过,不断照亮各种各样或简陋或华贵的墓碑。最后,月光停留在一块样式普通的汉白玉墓碑上。借着惨白的光线,可以看清墓碑上写着的字:亡妻杜秦氏之墓。
墓碑上的字开始像水纹一样波动起来。白昼的光亮……哀伤的人群……刺耳的哭声……飘飞的纸花……沉重的棺材……讨要工钱的力夫……最后一铲盖在棺材上的土……杜万里的嚎啕……
这是一段无比混乱的记忆,跳跃而破碎,就像是一册画卷被人莫名其妙撕掉了许多页,而且还伴随着一种很强烈的情绪——痛苦。
痛苦。很深沉的痛苦,就像是有钝刀插入心脏,一点点碎割,一点点翻搅,让痛的感觉充斥到每一滴血液,每一个毛孔。
这一段混乱过后,记忆重新趋于稳定,我们这才能看清,墓碑前方一直站着一个人,正是这记忆的主人。她正如鬼魅般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墓碑上的文字:亡妻杜秦氏之墓、亡妻杜秦氏之墓、亡妻杜秦氏之墓。
她的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月光悄然照亮了婴儿的面孔,那张脸和命案现场的鬼婴一模一样。
她抱着婴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上面有一个大洞的墓穴,看着墓碑上那浅浅淡淡的几个字:亡妻杜秦氏之墓。
“多么绝妙的怪谈故事!”叶空山拍起手来,“难产而死的母子二人从墓穴里爬出来,足够把青石城的小孩们吓得半夜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