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酒宴下来,我基本摸清了这伙人的路数:一伙帮会徒子徒孙,络腮胡叫周义,称义哥,是这个团体的老大。
回到石库门,义哥醉醺醺地把我带到二楼上的小阁楼说:“你,你住这里,想,想住多久就,就住多久!”
阁楼头顶有个天窗,我欠身探出头去,看到远处的战火映红了半边天,枪炮声更是清晰可闻。
那边,我的同胞正在浴血奋战。“九·一八”以来,日本强占东北,侵入华北,现在又在上海挑起战端。中华民族不能再退让了!每一个中国人,都面临着一个重大抉择:是奋起还击,同敌人抗争到底,还是忍辱苟活,甘当亡国奴?透过纷纷战火,我仿佛看到,在北平,在那遥远的魂牵梦萦的故乡,日寇的铁蹄踹开了我的家园,他们凶残地打倒我年迈的父母,恶狼般扑向我年轻的妹妹……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才发现自己早已泪眼婆娑。
不,不能等,一分钟也不能等,我必须立即行动!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收讯机。我没有别的武器,只有这只收讯机,只有这半部电台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这里就是我抗击日本人的战场。我心里升起一股豪气。天窗口牵了一根金属线,大概是用来晾晒衣物的。我看了看,是铜线,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把收讯机天线接在铜线上,就制成了一根简单而有效的∏形天线。我打开收讯机,立即听到了熟悉而嘈杂的无线电波声,我慢慢旋动频率旋扭搜寻。战争使天空也变得繁忙了,每一个波段都有无线电信号在单调、急促或吃力地流动。每一个波段,都在诉说着一个军事秘密:战斗方案、兵力部署,进攻、后退,空袭、炮击……只要能破译他们的密码,对这一切就可以了如指掌。
我细心地调动铜丝,面向虹口方向,我知道那里有日军的指挥部。收讯机立马变得安静了许多。看来日本人学乖了,他们在以前的战争中吃了无线电通讯的亏,所以现在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我想起亚德利得意洋洋地讲述他当年的赫赫功勋,不禁咧嘴笑了笑。但日本人的老习惯还是没改,他们还是喜欢使用改进后的摩尔斯日文代码。在没有助手的情况下,我暂时对这些还无能为力,因为我的日文只是在回国的船上才开始自学的,目前还处于比较低级的水平。
中国军队的通讯为什么如此繁忙?难道有什么大行动?大行动通常应该保持无线电静默啊!我把天线调向西面,这一片广阔的地域,驻满了英勇抗战的中国军队。收讯机恢复了喧闹,清一色的阿拉伯数码,清一色的沙哑如鸟叫,清一色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一群哑鸟中偶尔夹杂着一两个清亮而流畅的声音,不打自招,一定是高级别军用电台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为这些忠勇的军人深深担忧:只消听一听这些电波信号,就知道这些军队的装备和训练糟糕到什么程度。我把机器频率锁定在一对正在通联的高级别电台上。两部电台你一段我一段,不像通常一收一发式的军事通讯,倒像无线电爱好者线上聊天的架势。他们该不会在聊天吧?要知道这是值夜班百无聊赖的报务员最常犯的错误,但我不相信在战场上他们也会这么干,这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敌人:我在这里,快来打我吧!
我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拿起铅笔把两个人的通联内容全部抄写下来。我很想知道中国军队的通讯密码到了什么水平,于是开始研究这份密码电报。这一研究不打紧,把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们用明码!
他们在聊天!
他们在战场上用明码聊天!
再看看他们的聊天内容,这几乎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
“兄弟陕西人,第9集团军宋希濂长官的36师!”
“哈,佩服,王牌部队啊!”
“哪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