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1/11)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金色的迷梦,松软的被褥。又一次苏醒,但也许还不是最后的苏醒。这种情况并非偶尔发生:你苏醒过来,看见你自己,比方说,正坐在一个典雅的二等包厢里,与一对高雅的陌生夫妇在一起;尽管这是一种假苏醒,但事实上,这仅仅是你梦幻的下一个层面,仿佛你从一个层面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但永远到达不了表面,永远不能进入现实。然而,你依然出神入迷地幻想,错把梦的每一个新层面都当成现实的大门。你相信这是真的,屏住呼吸,带着许多无法追忆的梦境,离开车站,穿过车站广场。你几乎没看清什么,因为雨雾蒙蒙,黑夜模糊,你的眼镜雾气朦胧,你想尽快穿过广场,到达广场对面那个糟糕的旅馆,到了那里,你就可以洗脸,可以更换衬衫袖口,然后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街道闲逛。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荒唐不幸的事情,现实仿佛突然失去了现实的刺激和辛辣。你的知觉受骗了:你仍在熟睡之中。断断续续的瞌睡使你的思维变得迟钝。随后出现了一种新的似是而非的瞬间:这个金色的迷梦和你的旅馆房间,旅馆名叫“蒙得维的亚”。一位你在家乡认识的店主,一位怀旧的柏林人,在一张纸上为你草草记下。然而,谁知道呢?这是现实吗?这是最后的现实,抑或只是一场新的骗人的梦?

    弗朗兹仰面躺着,眯缝着眼睛,痛苦地用近视的双眼费力地看着天花板上蓝色的迷雾,然后侧目看着明亮耀眼的模糊,毫无疑问,那是一扇窗户。为了使自己摆脱这种依旧十分类似梦幻的朦胧,他伸手朝床边柜摸去,寻找他的眼镜。

    只有当碰触它们的时候,或者更加确切地说,碰触到那块像裹尸布把它们裹起来的手帕时,只有在那个时候,弗朗兹才在梦的一个较低层面上想起那件荒唐不幸的事情。昨天晚上,他踏进这个房间,环顾四周,打开窗户(看到的只是一个昏暗的后院和一棵昏暗的呼呼作响的大树);他先扯去肮脏的假领子,这个领子一直压迫着他的脖子,然后急急忙忙开始洗脸。他像一个低能的傻瓜,把眼镜搁在脸盆架的边上,脸盆的旁边。当他提起沉重的脸盆,想把盆里的脏水倒进桶里时,他不仅碰掉了脸盆架边缘的眼镜,而且还因为手里端着水来回晃动的脸盆,他笨拙不谐调地向侧面跨了一步,结果脚底下传来不吉利的“咔嚓”一声。

    回忆起这一情景时,弗朗兹痛苦得扭曲了脸,嘴里发出阵阵呻吟。弗里德里希街上所有节庆的彩灯都被靴子一脚踩掉了。他不得不去修理眼镜:眼镜架上只剩了一块镜片,而且也已破碎。他触摸而不是重新检查这个伤残的家伙。从思想上说,他早该出门去寻找合适的修理店了。先得修好眼镜,然后才能去进行重要的、令人相当恐慌的拜访。他记得母亲反复叮咛,要他到达柏林当天早晨就去拜访(“这一天就像商人上门一样”),弗朗兹也记得那天是星期日。

    他静静地躺着,舌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复杂而又熟悉的贫困(没钱多买几套备用的昂贵生活用品),现在自然而然造成了惊慌。没有眼镜,他跟瞎子一样;然而,他必须开始穿越这个陌生城市的危险旅程。他想起了昨晚拥挤在车站附近的各种鬼怪幽灵,他们车子的发动机在隆隆作响,他们砰砰地使劲关车门;当时他戴的眼镜还是好好的,尽管雨夜已经使他视觉模糊,他还是穿过了昏暗的广场。踩坏眼镜之后,他便上床睡觉,没像原先日夜期盼的那样外出散步,没有在第一时间初次体验一下柏林的骄奢淫逸、光怪陆离和熙熙攘攘。相反,在痛苦的自我调节之中,就在到达柏林的第一个夜晚,他再次屈从孤独的生活习惯,而在出发来柏林之前,他已经发誓要改掉这种习惯。

    但是,在冷冰冰的旅馆房间里、在模模糊糊的陌生生活用品中度过整整一天,无所事事,一直要等到星期一,饰有巨大蓝色夹鼻眼镜标记(要能看见才行!)的商店才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