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过几天这时的书记官,会不会同别人说到今天的自己?
他又想这永远是小孩子心的人,若是知道在面前的人,就是将从营伍中逃走的人,将来逃兵名册上就应当由书记官写上一个名字,这时是不是还来说这些为小孩子说的话?
书记官每天吃烟,喝酽茶,办公事,睡晏觉,几年也从不变更过生活的,当然这时料不到面前的人是正有着一种计画的人了。
“标标,你会上树不会?”
他摇头。
“扯谎,我前不久就看到你同一个弟兄在后山大松上玩。”
“我是用带子才能上树的。”
“那当然,不用带子除非是黄天霸——嗨,我忘记了,我买得许多新书了,你来看。”书记官说着,就放下了那水烟袋,走到床边去,开他那大篾箱子,取出一些石印书,“这是《红楼梦》,这是……以后有书看了,有古学了;标标,你的样子倒象贾宝玉!”
他笑着,从窗罅处望外面,见到天气仍然很早,不好意思就要走。他心上为明天的事情所缚定,对于书,对于书记官,对于书记官所说的话,全不能发生往日的兴味了。他愿意找个机会谈一点他以后的事,可是这好性情的人总不让他有这机会。
书记官谈了一阵笑了一阵以后,倒到烟盘旁预备烧烟了,他站到那里还不坐下。
“坐!”
“我要走了。”
“有什么事情?”
“没有事情。”
“没得事情不要走。回头等我副兵来,要他买瓜子去,三香斋有好葵花同玫瑰瓜子,比昨几天那个还大颗。”
“……”
“你想些什么,是不是被人欺侮了,要报仇?”
“没有的事。”
“我小时候可是成天同人打架,又不中用,打输了,回家就只想学剑仙报仇,杀了这人。如今学剑不成已成仙了,仇人来我就是这样一枪!”
所谓“一枪”者,原来是把烟泡安置在烟斗火口妥当后,双手横递过去的一种事情。这人是真有点仙气的人了。他见到这书记官无人无我的解脱情形,他只能笑。书记官同他大约是无仇恨的,所以就从不曾把烟枪给他。这时,他倒很愿在灯旁靠靠,只要书记官说一声请,就倒下了。
书记官自己吸了一泡烟,喝了一口茶,唱了一声“提起了此马来头大,”摇摇的举起了身子。
他见到这样子,如同见到那火夫相打相扑一样的难受,以为不走可不行了,就告辞。
“要走了。”
“谈谈不好么?”
“想要到别处去看看。”
“要书看不要,这里很多,随便拿几本去。”
“不想看书,有别的事要做。”
“不看书是好的,象你这样年纪,应当做一点不庄重的事情,应当做点冒险事情,才合乎情调。告给我,在外面是不是也看上过什么女子没有?若是有了,我是可以帮忙的,我极会做媒,请到我的事总不至于失败。”
“将来看,或者有事情要麻烦书记官的。”
“很有些人麻烦我,我的副兵早看透了我,处处使我为难,也奈何他不得。”
“书记官,那再会。”
“明天会。”
他于是从那嵌有“入相”二字匾额的门后下楼了,书记官送到楼口,还说明天再见。
他下了楼,天气仍然很早,离入夜总还有三个小时。
今天的天气真似乎特别了,完全不象往天那么容易过去,他在太阳下再来想想消磨这下半日的方法,又走到一个洗衣处去还帐。到了洗衣服那人家,正见到书记官的小副兵从那屋里出来,象肚中灌了三两杯老酒,走路摇摇摆摆,送出大门的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