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说过这句话,原无关系的。
俛之先生可不知道怎么样来答复这个人了。因为这个人一把话说完,自己就张了那个平常时节似乎专为吃肉喝酒见得很大的嘴巴,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俛之先生便十分悲悯的望到这个人,且从而试来研究这人的姿态,且注意这人的喉管。他因为很小时节就看到被杀的人喉管缩动时样子,不明白为什么这东西又不割他一下。心里又总好象很担心发愁,诚诚实实为这件事发愁,以为米现在已经就那么贵了,那么快乐下去,吃得一块铁也消化得去,可是仍然成天吃米,不是更需要很多谷米吗?许多人消化器已经够强了,这一来不是……一面那么打算着,一面他就希望这朋友早走一点。因为在这情形下,他很愿意一人呆下来,做点别的事情,觉得这谈话应当结束了。
过了一会,这人把所要得到的快乐得到,走去了,俛之先生就似乎十分幸运,完全忘记了别人给他的虐待。但他总感觉到自己无论如何在这个社会里,位置是有了一点错误,不然就不会到这种样子了。他想起朋友的大笑微笑,以为在这种人生活上也还能每天笑笑,渐渐的作到脸儿团团如大官,为什么我不笑笑呢?又对自己的沉郁看得十分希奇似的。他想,我去同什么人也说点笑话,一定是很好的,但他不知道找谁去说话。
大家都似乎比他聪明一些,活泼一些。大家消化器官也都似乎好些。
因为好象也想笑笑,却不知道什么样事情落到头上时,也就可以笑笑,故遇到同事在别一处发笑时,总想知道一下。可是听到别人在大笑,走过去看看,问他们:“怎么,发生了什么可笑的事了吗?”另一个不好意思拒绝回答了,就说:“老杜把小宋当作干妈,……”或者就那么说,或者又另外说说,也总差不多全是那么一类平常的笑话。听过这同事一面弯下腰去一面说着这故事,俛之先生总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一点儿不以为好笑?等他一走,那些人似乎正记起他那种神气,又随即大笑了。他羡慕他们,却沉默的在这些人中生活下去,那么孤独的生活下去。
他成天过的日子,都好象只在糟蹋他自己,作践他自己。
想象别人的生活,理解别人的爱嗔,体会别人的忧乐,分析每一个人由于他们身分的特异处,生活上显出各种不同的姿势。下等人身上每种的臭味,上等人灵魂上各样的肮脏,他即或隔离得他们那么远,他一切也仍然都似乎清清楚楚。一些人事上最细微处,一些小到不值得注意处,他也常常去用全个生命接近它。到头来,这人也就俨然明白了世界上许多事情,可是自己生活的事情,也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什么人来到他住处时,为了照例那一套,因为俛之先生是一个作者,而且总似乎已写了那一大堆东西,又说不定正在什么刊物上看到了新的文章,就一定得说:“俛之先生,你作了多少故事!”
照例不得不答的,就说,“是的,作了我自己也记不清数的……”那一边尚以为这话正是主人最高兴提到的,就又说他欢喜看某篇某章故事,话即或不很诚实,也照例得保持一个诚实的外表。
俛之先生心里就十分发愁,觉得“为什么我自己要忘记了的,你偏要记下来?记下这些,对于你有什么用?”于是就望到客人,替这人十分无聊,自己也很觉得无聊,却仍然听客人说下去。
客人自然还有说的,把这件事说到那件,俛之先生心里那么发愁,却仍然有问必答,决不使一个朋友扫兴。到后这客人自然就要问起了更蠢的话来了,总那么问着:“俛之先生,你欢喜你自己哪一篇文章?”
那一个便想:“够了,够了,我欢喜你走路!”
这一个也许恰恰自己也觉得问的不甚得体了,就又变了一变语气,那么问着:“你那些故事是不是事实?”
简直是一种灾难!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