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死后,由群臣讨论拟定谥号,上奏新皇帝,经允准,然后施行。殡葬之前未定谥号,只称“大行皇帝”①,意思是永远离去的皇帝。《汉书·高帝纪》记刘邦死后,谥号是这样定的:
群臣曰:“帝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曰高皇帝。
颜师古注说:“尊号,谥也。”《昭帝纪》也说:“尊号曰‘昭’,不亦宜乎!”所以为皇帝议定谥号也叫上尊号。但有一点要说明,后代一些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大臣们为了歌功颂德,编造一串辉煌美盛的字眼奉献给皇帝,也叫上尊号,皇帝给逊位的太上皇加美称,也叫上尊号,这同死后议谥是两回事。前者是终生定称,后者乃一时之荣。
虽然说,“谥者,行之迹也”,但不少皇帝的谥,并不能真正反映他的所作所为。譬如晋惠帝是个白痴,什么都不懂,听见蛤蟆叫,问身边的人说:“蛤蟆是属公家,还是属于私人?”看见饿死的老百姓,竟然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晋书·惠帝纪》)就是这样一个蠢物,竟给定了一个“柔质慈民”和“爱民好与”的“惠”字!其实他何曾给过百姓什么“惠”?臣子为皇帝定谥号,不能不为尊者讳,不得不用曲笔。
在中国古代皇帝的谥号中,也有“婉而多讽”的。晋安帝司马德宗,“自少至长,口不能言,虽寒暑之变,无以变也。凡所动止,皆非己出”(《晋书·安帝纪》)。这样一个植物人,死后谥为“安”。《谥法》说:“好和不争曰安。”也真亏了礼臣们会咬文嚼字,想出了这个“安”字!口不能言,不辨寒暑,行动需人,地地道道地是“好和不争”。
一些被权臣挟制,出来做“禅让”表演的末代少年皇帝,当他们举行完“禅让”仪式后,很快就被悄悄地杀害了。新王朝议谥的礼官们,能善体人主之意,都献给他们一个得体的尊号。如晋司马德文被刘宋谥为恭帝,刘宋的刘准被齐谥为顺帝,齐的萧宝融被梁谥为和帝,梁的萧方智被陈谥为敬帝,北周的宇文阐被隋谥为静帝,隋的杨侑〔you右〕被唐谥为恭帝,等等。这些谥号无一不同被谥者的禅让“美德”相应,无一不显示新王朝之得天下是应天顺人。如《谥法》说:“尊贤让善曰恭。”这受禅让者岂不是非贤即善了吗?
相对说来,对大臣赐谥,还能比较多地反映一些受谥者的行迹。因为评定谥号的时候,主持者无避忌,朝臣敢直言,阿曲较少。宋人王辟之在《渑〔sheng绳〕水燕谈录》卷一记载了夏竦赐谥的故事。夏竦死后,仁宗赐谥文正。当时刘敞任职考功,正是主管大臣赐谥之事,便上疏说:大臣赐谥,是主管部门的事,况且陛下赐给夏竦的谥号也不合乎《谥法》,您何必侵犯主管部门的职权呢?司马光也上疏论争,说:“谥之美者,极于文正,竦何人,可当?”最后改谥文庄。这夏竦勾结丁谓和王钦若,做过许多不光彩的事,所以说他不配谥文正。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四,也记有宋代大臣赐谥的事。丞相赵正夫死,徽宗亲往吊唁,其家属请求皇帝加恩的有三项,其中之一是要求谥号中带一“正”字。其他两事皆应允,独谥号一事,只说“待理会”(等研究一下),结果谥为清献。
原来自魏晋以来,大臣赐谥都是先由掌管考核官吏政绩的部门——考功司,提供其人的生平事迹资料,太常寺的太常博士拟定谥号上奏,言官及其他朝臣如有意见,可提出讨论,最后议定。尽管如此,也还是有挟嫌报怨,假公济私的事发生。《老学庵笔记》卷五还记载了关于欧阳修赐谥的故事:
欧阳文忠公初但谥“文”,盖以配韩文公(愈)。常夷甫方兼太常,晚与文忠相失,乃独谓公有定策功,当加“忠”字,实抑之也。李邦直作议,不能固执,公论非之。
虽然赐谥比上尊号少了那些溢美不实之辞,但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