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据《传》凡三见,皆‘掌’之讹,《苻坚载记》及《元和姓纂》可证。按,《广韵》、《通鉴》一○四亦作‘掌’。”看来常据应当是掌据。姓氏都出错,何况表字!这个错是由于史官取材不精失于考证,还是历代抄写、印刷疏于校对,我们不去管它了。我们只是感到,如将表字交换过来则两全其美,如维持现状则各不相协。
许多文献古籍,千百年来辗转传抄,反复印刷,出些讹字、错字是毫不足为怪的。人们对这种问题多不注意,一则是不重视名字方面的文化常识,二则以为无伤大体,所以就忽略了。但这毕竟有悖历史的真实。这完全是应当避免的。如果从名字组合关系去考证一下,还其本来面目,才堪称是对历史的尊重。这类问题在历史书中最为集中,不妨举些例子加以分析。
《晋书》中有个比较有名气的人叫卞壶〔kun捆〕,但字叫望之。按词义,壶是“宫中衖〔xiang象〕”(见《尔雅·释宫》),也就是房舍间的夹道。古代王侯、平民的房舍都叫宫。房舍间的夹道和“望”有什么关系呢?实在找不出来。我们说,壶是“壶”的讹字,二者形相似,只是一笔之差。不过,这样可就意义全异了。壶指的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海上三仙山:方壶、瀛壶、蓬壶。因其形状像壶,所以才以壶为名。这三仙山是神仙所居,远处可以望见,坐船靠近就不见了,它可望而不可及。此事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张守节正义有注解,《汉书·郊祀志上》和王嘉《拾遗记·高辛》也有记载。名壶字望之,是表示企羡神仙。这种求仙思想,自汉末至魏晋,非常盛行,
不仅诗文中有反映,人的名字中也有许多反映。如《后汉书·逸民传·法真》“法真字高卿。”李贤注说:“高,一作乔。”乔的繁体字和高的形状很相近,易讹误,李贤的提示很重要。乔,指仙人王乔,也叫王子乔。《说文·匕部》:“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真,乔正相应,是表示羡慕神仙。三国魏曹真字子丹,则是表示通过服食丹药,求得长生不老,古诗所谓“服食求神仙”就是这个意思。卞壶同时代的温峤字太真,也是表示企望成仙。峤,指的是《列子·汤问》所说的海上仙山员峤。另有一个和峤字长舆,也是表示向往成仙。舆,指的同员峤齐名的另一仙山岱舆。名与字各用一仙山。所以我们说,卞壶应作卞壶。千百年来,人们习焉不察,没有理会这位名人的真实名字;也可能没想到“壶”上去。我们无意要给这位古人更名,不过想就“傍名为字”之理正其讹误罢了。
史籍中这种因字形相似而造成名字讹误的例子相当多。如《魏书·辛悠传》说:“悠弟俊,字叔義。”我们说,義和俊不协。義,当是“乂”。宋元以来,義简化为“义”,民间习用。乂、义相似,刻书时书手误把“乂”当作義的简化字,以为史籍中不应用此,遂将乂改为“義”,好心做了错事。以“乂”应俊,是取《书·皋陶谟》“俊乂在官”经义的,讹作“義”,和俊就不相配了。这是将“乂”当作了“義”。还有把“義”当作“乂”的。
《新唐书·蒋乂传》说:“蒋乂字德源。”德和乂不协。这个“乂”是由義变义,再讹为“乂”的。仁义乃道德之源,乂和德不相配。无独有偶,《旧五代史·晋书·寿王重乂传》说:“寿王重乂字宏理。”这个乂也是由義简化为“义”,再讹为“乂”。“事之所宜之谓义”,凡“所宜”的,必是合理的,所以义、理相协,而乂与理则毫无关联。另外,其兄名重信,信义相连,可为旁证。又,《旧五代史·唐书》有睦王李存乂,虽未载其表字,但从其兄名存礼来看,这个乂也当作“义”。这同样是从義变“义”再讹为“乂”的。刻书人只知道古籍不应有简化字,凡见有像当时通行的简化体的字,就往形似的繁体字上靠,至于是否符合文义,就不是他们所能判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