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过得久了,就像一杯隔夜的苦茶,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味道虽在,芬芳已荡然无存。许多人都喜欢在一杯茶里,去品尝人生况味,去回首世事沧桑。如果相信前世今生,那么每个人,其实都经历过千年风烟的冲洗。无论这些年,你是花还是树,是人还是妖,又辗转了多少世,至少今生你真实地存在。尽管,我们背负了许多逝去的时光,但青山绿水、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安然无恙,毫发无伤。当我们叹惋流年之时,应该为生命的坚持而感动。
合欢树下,纳兰容若一张竹椅,一杯清茶,坐在温暖的太阳下翻书,顺便教清风识字。他的身上,弥漫着一个盛年男子成熟的味道,就像他此时泡的第二杯茶,散发出浓郁的醇香。当他看到朱门一角长了浅淡的青苔,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提前苍老的男子,诗酒年华已在无意间将他抛掷。此刻,他只能在阳光下捡到自己的瘦影。纳兰的意念里,一直是江南那个冰雪俏佳人的身影。他始终认为,他和沈宛在前世一定有过相逢,所以在今生初见时会有一见情深之感。
短焰剔残花,夜久边声寂。倦舞却闻鸡,暗觉青绫湿。
天水接冥蒙,一角西南白。欲渡浣花溪,远梦轻无力。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是词人,他的使命就是将散落如珠的文字穿成词章。思想为线,情感是针,记述人情世事,岁月风霜。回首过往,我们的忙碌,并不能在时光中留下任何的印记。而文字,却有着永不磨灭的记忆,它会记住你所有的前尘过往。纳兰就是以这种方式,让我们都记住他,尽管这不是他的初衷,可我们却无法不让自己在一首首动情的词卷中沉迷。纳兰愿意做文字的奴,为它穿针引线、研墨点香,此生无悔。
他这几阕词,写尽对沈宛的相思,又怨怪自己多情,无端辜负春心。这些时日,纳兰依旧跟随在康熙身边,以尊贵的身份,大步流星地穿行在紫禁城,心里却卑微得如一只衔泥的燕子,不过是为了丰衣足食的生活,做着凡庸的忙碌。一直以来,纳兰都认为自己有佛缘,亦有慧根,许是因为自己过于聪慧,所以才会及早看透繁华,漠然功利,他以楞伽山人自称,在自己广阔又狭小的天地里恣意生活,酿造情感。
三生慧业,不耐浮尘。任何人,长久地尝饮了人间烟火,都不可能做到至真至纯,敢说自己这一生都不为名利所扰,不为俗事所困。所以纳兰会如此矛盾,如此难舍,是因为他虽有一颗禅心,禅心却终落红尘。他难以轻易拨开云雾,在满眼可见的繁华中修炼。碌碌难脱时,纳兰不免自嘲,誓做一个洁净的人,却离不开尘世的深水染缸。自诩为多情,却总是负累佳人。他的心,长时间经受这些纷繁之事的纠缠,所以他只觉流光消逝太快,年华就这么仓促地老去。
燕子楼上,一个素衣生香的女子已经伫立了许久。从清晨到日落,她都是以同一种姿态,朝一个方向眺望,每一年春天,燕子也是从那个方向归来。这不是关盼盼的燕子楼,她等待的也不是白居易。她是沈宛,她在等待纳兰容若,那个在遥远京师的风云人物。她宁愿自己等待的是一个早出打鱼的渔夫,而自己是一个平凡的炊妇,偶尔也扯一匹黄昏的霞彩,做一件梦的云衫,与他一起在简陋的柴门里共食淡饭粗茶。
落花无言,她虽人淡如菊,可潮湿的青春却要被等待烘干。她不是炊妇,是名满江南的歌妓,一个会填词作曲,抚琴弹唱的女子。纵然身着粗布素衣,也遮不住她绝代风华,寄居茅舍柴屋,也掩饰不了她的端庄优雅。她为纳兰守身,离开秦楼楚馆,她的才名,她的《选梦词》还散落在江南的烟花柳巷,被人不厌其烦地传唱。宿命之绳,牢牢地将她捆绑,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