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都活在命运编排的戏里,若问角色,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是充当过客,又有多少时间是充当归人。仿佛一直在行走,不是因为山水的诱惑,而是有太多未知的约定等着我们去奔赴。旅程如风,我们就是风中的一粒渺小,许是微尘,许是水珠,许是花叶,可终有驿站会收留漂泊的你我。也因为如此,我们看到爬满绿藤的院墙,就以为是家;看到苔藓斑驳的古井,就以为有水;看到一扇半开半掩的绿纱窗,就以为是将自己等候。
人的心,总是在坚定时柔软,在脆弱中顽强。岂不知,优雅背后是仓皇,慌乱之中藏淡定。都说女子伤春,男子悲秋,纳兰不是宋玉,可有着宋玉的情怀。此时的他,病倒在某个不知名的驿站,在叶落的秋天。病中记忆是模糊的,多少往事,多少过客,都模糊成似是而非的影子。可有些人已镂刻在心里,纵然心湖被搅乱,他依旧有把握组合到最初的模样。纳兰卧在病床上,闻着秋风的味道,那种悲伤,比疼痛更甚,钻入骨髓,蔓延到五脏六腑。
“莫对明月思往事,也知消减年年。”明月有心,春夏秋冬皆不离不弃,可明月亦有恨,若是无恨,月会长圆。纳兰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行将老去的秋蝉,被岁序褪去了华丽的衣裳,带着伤痕站在夜的肩膀上,等待一场寂灭的荒凉。他用残翅,裹住心中的柔软,本就不堪一击的灵魂更加神伤。他可以埋首在壳中,听尘世流年如风,只是不知道,他和沈宛的爱情,会不会还有重见天日的未来。
回到京师,恢复好身子的纳兰,让自己像个陀螺似的投入到工作中。他希望可以在忙碌中淡忘对江南的思念,还有那个印在脑海里的容颜。多年来相同的职位,重复着一种单调和枯燥,早已磨尽了他的热情。如果说他对仕途有过些许眷念,那也是在遥远的昨天。闲碎的杂事,频繁的出巡,让他本就柔弱的身子更加力不从心。生命的琴弦日益绷紧,他觉得若不逃离,终有一天要面对弦断琴裂的结局。仕途的挫败,亦有锋锐的杀伤力,失意的纳兰只好借酒释怀,他说:“人言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洒,此言大是。”
只是,纳兰人生的这壶酒被开启后,就越喝越淡。有一天,淡到如水时,是否还能麻醉他的思想?最锥心的,莫过于相思两地,以往和爱妻的别离,至少相聚有期,他和沈宛却是隔着缥缈的河岸,没有名分,没有誓约,他就这样将她遗留在江南。留给她几卷消瘦的词,一张模糊的笑脸,还有一个叫纳兰的符号,让她每日故作平静地等待。他甚至忽略了,一个女子最耗不起的就是等待,哪怕她有足够的年华可以荒废,却也等不起一份无期的约定。
飞鸿过矣,它的转身,意味着背叛了某段机缘。纳兰写好的锦书,不是无处投递,而是不知该如何投递。在给不起沈宛圆满结局的时候,他心绪难安。这时的江南,就是一个柔情的梦,却被棘刺包裹,想要打开,就会受伤。纳兰不是怕伤了自己,而是怕累及别人。除了每夜对月伤情,填词寄怀,纳兰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亦不知如何为这段爱情承担一些该负的责任。他是一只夜莺,喜欢黑暗,却又厌倦鸣叫;是一株莲荷,不舍清白,又离不了淤泥。
渌水亭,这是他在京师唯一可以搁歇灵魂的地方。这些年,每当纳兰心中烦闷,无处消遣,都会与三五知己相邀,来此喝酒闲聊。他的一生,除了情爱之欢,就是友朋之乐。他显赫的家族,尊贵的地位,从来都不是骄傲。在这里,有满池的莲,无论是绽放还是枯萎,都在池中和风声交换淡泊的心事。纳兰心事,亦需要交换,需要有人懂得、宽解。他将自己和沈宛在江南邂逅相爱之事,告之挚友顾贞观,试图让他想个计策,如何才能将沈宛接到京师,与她不相离。
事实上,他们都明白,满汉之分就是无情的界限。以纳兰尊贵的血统,和一个汉族女子相爱已属越轨。若要将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