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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可不在乎,只顾自己乐。闹了一阵,阿三重又钻进比尔的羽绒服里。这时,两人就都安静下来,静静地走着路,有时抬头看看天。深蓝的天被树枝权挡着,空气是甜润的。

    比尔谈起了童年往事。他的父亲是一个资深外交官,出使过非洲、南美洲和亚洲。他的童年就是在这些地方度过。阿三问:你最喜欢哪里?比尔说:我都喜欢,因为它们都不相同,都是特别的。阿三不由想起他说自己特别的话来,心里酸酸的,就非逼着他回答,到底哪一处最喜欢。比尔就好像知道阿三的心思,将她搂紧了,说:你是最特别的。这时候,阿三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比尔,你喜欢我吗?比尔回答道:非常喜欢。由于他接得那么爽快,阿三反有些不满足,觉得准备良久的一件事情却这么简单地过去了。她想:下一回,她要问"爱"这个字。比尔对"爱"总该是郑重的吧!可是,她也犹豫,问"爱"合适不合适。他们之间的关系,与"爱"有没有关系呢?阿三不知道比尔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阿三租了华泾村的房子,与比尔的约会倒比过去少了。一是路远,二是一个外国人出现在农人之中,多少有些顾虑。每一次去都要下大决心似的。有时甚至想把比尔装扮起来,潜送进去,好躲掉那些令人不安的目光。好不容易进了屋,他们便要逗留很久,有时是一个下午带一个晚上。阿三正给一个丝绸厂画手绘丝巾,每一条都不重样,画一条有十块钱。于是,四壁便挂满了所谓记录京剧武打的运动线路的丝巾。这些富有流动感的线条,萦绕了他们,他们就好像处在漩涡之中。也有丝巾尚未画上线条的时候,洁白的挂满一墙,而房前房后都是盛开的菊花。他们的床垫便好像一个盛大的葬礼上的一具灵枢。阿三躺在比尔的怀里,心里真想着:就是死也是快乐的。天黑下来,比尔的面目渐渐模糊,轮廓却益发鲜明,像一尊希腊神。阿三动情地吻着比尔,在他巨人般的身躯上,她的吻显得特别细碎和软弱,使她怀疑她能否得到比尔的爱。

    比尔说:你是我的大拇指。阿三心里就一动,想:为什么不说是他的肋骨?紧接着又为自己动了这样的念头害起羞来,就以加倍的忘情来回报比尔的爱抚,要悔过似的。这样,她就更无法问出"爱不爱我"的话了。但她却可以将"喜欢"这个题目深入下去。她问比尔究竟喜欢她什么。比尔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谦逊。阿三听了,脸上的笑容不觉停了停。比尔又说:谦逊是一种高尚的美德。阿三在心里说:那可不是我喜欢的美德,嘴上却道:谢谢,比尔。话里有讽意的,直心眼的比尔却没听出来。

    比尔走了以后,阿三自己留在屋里,也不穿上衣服,就这么裸着,画那丝巾,一笔又一笔,为这个不常使用的房间挣着房租。想着比尔馈赠给她的美德:谦逊,不觉流下眼泪。她哽咽着,手抖着,将颜料撒在身上,这儿一点,那儿一点。她心里有气,却不知该向谁撒去。向比尔吗?比尔正是喜欢她的谦逊,怎么能向他撒气?那么就向自己吧!眼看着她就变成了一只花猫,一只伤心的花猫。

    这段日子,阿三缺课很多。她的时间不够,要绘丝巾挣钱,要和比尔在一起,这两桩事都是耗费精力,她必须要有足够的睡眠。现在,她的白天几乎都是用来睡觉的。她独自蜷在那大床垫上,耳畔是邻人们说话的声音,脸上流连着光影,这么半睡半醒着,直到天渐渐暗下来,她也该起来了。她的下眼睑是青紫色的,鼻根上爬着青筋。倘若是要去见比尔,她就要用很长时间来化妆。她的妆越化越重,一张小脸上,满是红颜绿色。尤其是嘴唇,她越描越大,画成那种性感型的厚嘴唇,用的是正红色,鲜艳欲滴。阿三的眼睛本有点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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