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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表现得更为默契一些,比如从他烟盒里拿烟抽。结果那两个女孩也跟着去拿,他呢,很乐意地看着她们拿。这样的时候,阿三是感到深深的屈辱,她几乎很难保持住镇静。到了最后,她总是陡然地冷淡下来,与女孩们之间,竖起了敌意的隔阂。

    不过,现在阿三不用去大堂,她也有着不间断的外国朋友了。在中国的外国人,其实是连成一张网的,一旦深入,就是牵丝攀藤,缕缕不断的了。但大堂里的结识,自有着它的吸引力,它是从一无所知开始的,有一些难以预料的东西,是可以支撑人的期望的。虽然大堂里的经历带给阿三挫败感,与这些外国人频繁建立又频繁破灭的亲密关系,磨蚀着她的信心,她甚至已经忘了期望什么。可是有一桩事情是清楚了,那就是她缺不了这些外国人,她知道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可她还是喜欢他们,他们使得一切改变了模样,他们使阿三也改变了模样。

    现在,当阿三很难得地呆在自己那房子里,看见自己的画和简陋的家具积满了灰尘和蛛网,厨房里堆积着垃圾,方便面的塑料袋,飘得满地都是,这里有着一种特别合乎她心境的东西,却是使她害怕,她不想呆在房子里,于是她不得不从这里逃出去。她一逃就逃到酒店的大堂:外国人,外国语,灯光,烛光,玻璃器皿,瓶里的玫瑰花,积起一道帷幕,遮住了她自己。似乎是,有些东西,比如外国人,越是看不明白,才越是给予人希望。这是合乎希望的那种朦胧不确定的特征。

    为了减少回自己的房子,阿三更多地在外过夜。她跟随外国人走过走廊,地毯吞没了他们的脚步声,然后在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就悄然关上了房门。她在客房的冰箱里拿饮料喝,冲凉,将浴由拦过身躯系在胸前,盘腿在床上看闭路电视的国际新闻,一边回答着浴室里传来的问话。这一切都己熟悉得好像回了家。透过一层窗纱,看底下的街市,这边不亮那边亮,几处灯火集中的地方,映得那些暗处格外的黑了。阿三晓得她是在那亮处里面,是在那蜂窝似的亮格子里面。

    这些标准客房几乎一无二致,每一间都是那么相像。这也给阿三错觉,以为它们是和家一样的稳定的宿处,现在她就栖息在这里。她将她那些真丝的小衣物洗干净,晾在澡缸上扯出的细绳上,将她随意携带的梳洗用具和化妆品一一安置在镜台上,安居乐业的样子。外国人和外国人也是那么相像,仅仅一夜两夜之间,阿三根本无法了解他们的区别。也因此,阿三对他们的爱情也是一无二致的,在他们身上,她产生着同样的遐想。

    经过这么些,阿三知道自己是对外国人有吸引力的那类女孩,她特别能够与他们国度的女孩成对比。他们对她的赞赏和激情使她想到比尔,甚至有过一个外国人,也称她作"九条命的猫",这是比尔曾经形容过她的。因此,渐渐的,对比尔的记忆便淹没在这些差不多的经验里了。马丁却是一个例外,始终没有人来重复他,尤其重复他关于"本来"的观念。所以,在所有这些经历中,马丁是鲜明地凸现着。有时候,阿三会想:倘若不是马丁,她现在会不会还继续画画和卖画?

    自从马丁之后,阿三也再没使谁爱上过她了。这也是大堂邂逅的弊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的。注意她的周围,那些比她更年轻,更摩登,也更开放的女孩们,似乎也都没有过爱情这回事。出于自尊,阿三也不去想爱情了,好像是你不爱我,我还更不爱你呢!爱情有什么?她想,我是再不能爱谁了,连马丁也不能,因为,因为我爱比尔。

    由于没法有爱情,适得其反的,阿三对这些外国客人们,起了恨意,她常常生出一些恶作剧的念头,去报复他们一下。和他们吃饭,她点菜都拣最贵的点,点酒也是最贵的。进了客房,不等招呼,自己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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