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这方面的涵养”。某日,竹野在一张明信片上告知赞次郎:H镇南方三里的A市公会堂即将“举行一场由S作家和G小说家主讲的座谈会”。赞次郎决定携小关同往,但是临时又因家中祖母摔跤,赞次郎只好让小关一人成行。座谈会的第二天早上,祖母身体迅速康复,赞次郎便骑着单车,神清气爽地前往A市接小关回家。一旦到了竹野那里,他才得知:前夜小关其实住在A市一流的旅馆。原来在演讲结束之后,竹野夫妇带小关一起参加了一个欢迎两位作家的晚宴,席间又在S作家的情妇山崎芳江的怂恿以及一场大雨的阻绝之下,让小关万般无奈地留宿下来。及至夜半,与小关同榻的芳江径自去与S作家私会,换来了G小说家来和小关睡在一起。没有人知道G小说家和小关做了些什么,我们只知道,在回程的路上,“小关还是一言不发,而且好像没有意识到赞次郎的存在,眼睛直盯着前方。这种神情看在赞次郎的眼里,觉得她似乎在远方见着了幻影,并且陶醉其中。如果说她遭受了重大的打击,眼中应该不会出现那种如梦似幻的眼神才对”。这个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两人回到H镇自己家的那天傍晚,“赞次郎把四五本小说和一本戏曲集从书橱中取出,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捧到后山的洼地去,就好像一个做坏事的人般,胆怯地把它们烧毁。许久之后,他的心才舒坦下来”。
这是日本小说家志贺直哉(1883~1971)的短篇小说《雨蛙》的故事梗概。一如所有的故事梗概那样,如此缩节简略地表述《雨蛙》,无法毕现此作的神采;之所以无法毕现其神采,正因为“简介性的”叙述注定不会提及下面这一段——它发生在赞次郎发现小关眼中容有如梦似幻的眼神之后以及返家烧书之前,赞次郎在路边的草丛中撒野尿:
这一段其实和赞次郎、小关这对夫妻切身的遭遇以及各自的困扰并无意义上或动作上的关系。认真的读者甚至难以摸索出雨蛙这种动物和“妻子意外出轨”的情节有什么隐喻式的或者象征性的牵连。它似乎只是一个纯粹的离题。但是志贺直哉非但天外飞来地“插科”了这样一段,甚且以之为题:“雨蛙”。
倘若不是一对有如夫妻的雨蛙,而是秋天也可能交配的任何其他动物呢?倘若不是在电线杆朽坏的凹洞之中,而是在韭菜田边紫花丛下的黑色泥土里呢?倘若根本没有撒这样一泡野尿,赞次郎只是径行将小关带回家去,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比看见雨蛙更微不足道的小事呢?质言之:《雨蛙》里没有雨蛙,它也不叫“雨蛙”,又如何呢?
这全是些没有也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之所以提出它们的真正目的不是在找出赞次郎撒尿遇蛙这一节“可不可以删去”或“可不可以替换”,而是在进一步检验一段离题在文本中的功能。
《雨蛙》故事里的意义和讽刺是一目了然的。它很容易让人对比志贺直哉《暗夜行路》中“不伦”的妻子与熄妒宽谅的丈夫乃至于《范的罪行》中那个有意无意误杀红杏出墙妻子的特技飞刀手。然而,一旦从这个理解角度去检视作品,我们最多能够获得的是小说家本人如何面对、捕捉和诠释男女情欲渴望的发生、挫折以及嫉妒此一情感的丰富内容——心理学常识比较多一点的作文教师和修辞学者还可以借由赏析课程顺便介绍几个精神分析术语。也正由于垦掘出小说的寓意——无论在阅读惯例或批评传统上皆然——是读者(包括批评家)的第一要务,这样的理解角度便成为一个很宽、很大、很压倒性的角度。然而,美学的角度便庶几没有容身的空间。当一位熟练的读者读完《雨蛙》之后,很可能要替赞次郎撒尿遇蛙的一节找到它和小说寓意的关系——比方说:雨蛙象征一对不受世事外务打扰的小夫妻,它们恬然自适的处境正反衬出赞次郎内在的失落。未经一夜风雨,赞次郎不可能有这种失落的自觉;然而一经变故,赞次郎夫妻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