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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英语世界”罢了。

    30年前看过电影版,现在舞台版来到了香港,是的,我很想看,想看看我30年后的眼光是否仍旧会喜欢它,而且,我更好奇:你和菲利普这两个德国少年,加上正在我们家中做客的奥地利大学生约翰——你们对这个百老汇剧会怎么反应?

    演艺中心挤满了人。你一定不会注意到我所注意到的:很多人和我一样——中年的父母们带着他们的少年儿女来看这个剧。我猜想,其中一定有一个藏在心里不说出口的企盼;中年的父母企盼他们的儿女,能了解自己,哪怕是一点点。当少年儿女知道父母被什么样的电影感动、为什么样的老歌着迷时,两代之间可能又多了一点点体贴和容忍。还没进场,中年的父母已经情不自禁哼起那熟悉的曲子,幕起的那一刻,他们又异样地安静,少年们古怪地回头,好像第一次发现:原来父母也曾经少年过。不论是BeeGees和BrothersFour的演唱会,或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舞台剧,我都看见这代与代之间的情感密码,暗暗浮动,像巷弄里看不见的花香。

    我坐在你们三人后面,透过你们三个人头看向舞台。幕起时,掌声雷动,你们不动,像三坨面粉袋。歌声绕梁,人们兴奋地跟着唱“Youaresixteen,goingoeen”,面粉袋往下垮了点。7个高矮不一有如音符高低的可爱孩子在舞台上出现时,香港观众报以疯狂掌声,你们把头支在手掌上,全身歪倒。七个孩子开始依口令踏正步时,你们好像“头痛”到完全支持不住了。当百老汇式的奥地利“山歌”开唱时,我彷佛听见你们发出呻吟,不知是菲利普还是约翰,说,“Oh,MyGod!”

    中场休息时,大家鱼贯出场。我还没开口问你们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带头说,“我们不要看下半场!”我也没放过你们,问,“为什么?是不是剧本以纳粹为背景,你们觉得不舒服?”

    “才不是,”你们异口同声,然后你说,“妈,难道你不觉得吗?是品味的问题啊,整个剧甜到难以下咽,受不了的Kitsch,你能忍受这样的艺术啊?”

    奥地利的约翰在一旁直点头。菲利普说,“走吧走吧!”

    于是我们离开了表演厅。哎,好贵的票啊,我想。

    两颗眼泪快速出场

    所以我想问你的是这个,安德烈:在你心目中,什么叫Kitsch?你父亲那一代德国人挂在墙上的木雕玛丽亚和天使是艺术还是Kitsch?你的艺术家朋友拍摄电线杆和下水道加以技术处理,是艺术还是Kitsch?李小龙的雕像,如果放在香港观光商店的摊子上,和画着一条龙的T-shirt堆在一起,可能被看做典型Kitsch,但是当他的镀金雕像站在战后波斯尼亚的一个广场上,被赋予当地的历史意义和民族伤痕记忆的时候,同样的雕像是否仍是Kitsch?或者,因为意义的嵌入,使得Kitsch得到全新的内在,因而有了艺术的力度?

    你们三个小家伙对SoundofMusic的反应,让我吃惊,也使我明白了为什么美国音乐剧这个表演形式在欧陆一直流行不起来,用你的话来说,它放了太多的“糖”,太“甜”。但是我在想,可能太“甜”只是原因之一,更里一层是不是还有文化“简化”的反作用?譬如,身为东方人,我从来就不能真正喜欢普契尼的图兰朵公主或蝴蝶夫人。并非“过甜”的问题,而是,它无可避免地把东方文化彻底“简化”了,对生活在东方文化内的人来说,这种“简化”令人难受。

    哈伯玛斯的学生,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曾经说,Kitsch就是紧紧抓住一个假的感觉,把真的感觉稀释掉。昆德拉的说法更绝:Kitsch让两颗眼泪快速出场。第一颗眼泪说:孩子在草地上跑,太感动了!第二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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