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姊姊在青岛(1)
二、姊姊在青岛
她说:
我姓蒋,名字叫做小眉。我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姊姊叫做眉英的,现在青岛养病。在青岛养病,听起来该是句颇阔绰的话吧?何况我姊姊患的是肺结核症,据说正应该在青岛这种美丽的地方去疗养的,可惜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她去青岛已有两年多了,虽然是抱病去的,却并非为着疗养的目的,她在S大学当讲师,为的是赚钱维持生活。不料到了那边,这病仍一天深似一天,起先还勉强支撑着去授课,后来自然非访人代店不行了。直到三个月前的某天,她忽然又大量咯血了,校方看着她不行,叫她正式辞去职务,但仍予她以方便与帮助,她搬到S大学的附属医院静心医治。
她的病重的消息起初不敢通知母亲。母亲住在人城,年老身衰了,还管我带着两个女孩子,家里田租的收入不够维持生活,大部分都是靠我在上海“混”了几个钱来津贴家用的,姊姊这次进医院的时候,不但吐血,而且右足剧痛,腿以下是碰都碰不得的。右屁股上又生了一个疮,流脓不止,疮口有莲子确般大小,据说这种东西其实不叫做疮而叫做漏。漏脓到死为止,是永远治不好的。至于腿痛的原因呢?她起初写信告诉母亲说是“风湿症”,后来又说是“关节炎”,直到这次到了青岛以后,才知道也是结核菌在作祟,医生用X光照射过了,证明是骨髓结核。
在青岛照料她的是堂兄世村夫妻两个。世材哥现在青岛银行做事,他的太太每天烧饭洗衣服,只有一个儿子在大学念书,入的恰巧是我姊姊那系,因此他们一家便分外同我姊姊接近起来了。这次我来青岛也是世材哥写快信叫我来的,他们看着姊姊的情形不好,恐怕以后出了事情反给人家埋怨,因此先请我来商量一番。
“小姑姑!小姑姑!你来啦。”当我拎着皮箱上码头时,十八岁的侄儿国保便叫喊起来。几年不见,他长得更高了,更黑瘦了。后来我把这话告诉他时,他说:“我喜欢游泳,整个暑假期中我就天天去学游泳,还在海滨沙滩上滚着要子,所以皮肤就晒黑哩。”接着,他又兴高采烈地把青岛海滨浴场的情报统统告诉我,唉,这时候我感到自己真也有些老上来了,听他说得如此兴奋,我却始终引不起兴趣来,只忙着询问我姊姊的病况道:“她近日究竟怎么样了呢?”
那个青年撇着眉尖答:“大姑姑吧?这几天总算没有高热,是吃爱尔邦药片见效的。这药片近来很难买到,我爸爸替她找遍了青岛的药房,他们都说货色没有了。后来我爸爸托人想法子,这药的限价是二元六角金圆券一瓶,我爸爸情愿出八元钱,总算在黑市场里买到它了。”我随口说:“真是亏得你爸爸……还有你妈妈同你照顾……”说了半句却又觉得未免太周到了,反而类乎敷衍似的,便又改变话题:“此刻你爸爸到行里去办公了吧?”他答道:“是的。爸爸本想亲自来接小姑姑,但是因为轮船到得迟,他等不及了。妈妈此刻在家里替你预备点心哩。”
于是我们便坐上二辆黄包车,上坡下坡的,许久才到达他们家里。世材嫂迎接出来,她的面容很憔悴,衣服也是旧的。他们住的地方是青岛银行的职员宿舍,只有两个房间,布置都很简陋。我在上海听说他们已颇有积蓄,怎么今天亲眼瞧见的情形又如此呢?俭以养已,厚以待人,我吏感激他们照顾我姊姊的好意了。
点心是一碗清水煮(又鸟)蛋,世材嫂亲自捧上来,我说:“谢谢,嫂嫂你自己也……”她连忙摇手说不必客气,她已经吃过泡饭了,于是我又问:“国保呢?”看看碗中只有二只半熟的小蛋黄球,但也只得假装自己吃不了这许多样子,硬要分给国保一半,国保抵死不肯接受,于是世材嫂便说:“这样吧,小姑姑,你碗里这些东西千万不要推让,那面钢精锅子里还有些糖汤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