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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生活中做这样那样的事,要说理由真是多种多样,错综复杂。一般以为,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为人处世总应该有个逻辑性,听从理智。遇事总应该考虑周全了再放手去做。

    不过伦敦医生有一句话他们恐怕就未必听说过——伦敦医生有一次却告诉我:不妨等事情都过去了,过段时间再来好好想想。

    弗洛伊德——对,就是弗洛伊德——有一次也说过,生活中遇到一些小事,我们的行动自然应当服从理智。

    可是要作出一些真正重大的决定,我们还是应该听潜意识的。

    玛西·宾宁代尔站在1800英尺高的山顶上,香港的整个港口都展现在脚下。天色已是薄暮。就像点蜡烛似的,市区的灯火一处处都亮起来了。

    风很冷。吹得她的头发都披拂在前额上,以前我总觉得她这个形象是挺美的。

    “嗨,朋友,”她说。“看山下哪,灯火点点到处都是。我们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

    我没有答腔。

    “要不要我把一些名胜古迹指给你看?”

    “我今天下午都看够了。那个约翰陪我去的。”

    她应了一声:“哦!”

    渐渐的她发觉了,她对我笑脸相迎,我却并没有笑脸回报。我只是仰脸望着她,心里在嘀咕:这个女人,难道我就差点儿……爱上了她?

    “有什么事不高兴了?”她问。

    “多着哪,”我回答说。

    “举个例说说呢?”

    我把口气放得很平静。

    “你的血汗工厂里用了童工。”

    玛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谁家的工厂不是这样?”

    “玛西,这不成其为理由。”

    “看看是谁在发这高论?”玛西说得不动一点声色。“是马萨诸塞纺织大家族的巴雷特先生!”

    我对此是早就有了准备的。

    “问题不在这儿。”

    “怎么不在这儿?你们家沾光早就沾够了,你们的手段跟眼下这里的工厂又有什么两样?”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说,“那时世上还没有我,我也没法去表示反对。”

    “你装得倒像圣人,”她说。“请问,是谁挑上了你,让你改造这个世界来啦?”

    “我说,玛西,我根本没有能力改造这个世界。可是我可以不去同流合污,这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却摇了摇头。

    “奥利弗,你打出这面自由派的破旗,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来做幌子罢了。”

    我瞅着她没有吭声。

    “你打算要跟我一刀两断,所以就想找一个像样些的理由。”

    我真想对她说,只恨我这个理由太充分了!

    “算了吧,”她说,“你的话也只能骗骗自己。就算我把全部家业一股脑儿都捐给了慈善事业,到阿巴拉契亚山里去教书为生,你也会另找个理由的。”

    我们心自问。可是心里明明白白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只想快走。

    因此我也就认下了:“有可能。”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点胆量来,老老实实说你根本就不爱我呢?”

    玛西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还说不上心里焦躁。也说不上怒火中烧。只是原先那副神话一般的泰然自若的仪态已经有些难以维持了。

    “别这么说。我是爱你的,玛西,”我说。“可我就是没法跟你共同生活。”

    “奥利弗,”她的回话口气很平静,“看来你是跟谁都没法共同生活的。你的心都还在詹尼身上,你并不真想再找个人来做你新的伴侣。”

    我答不上话。她提起詹尼,刺得我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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