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冰球运动员?”
“那是过去的事了,”我说。
“那么我问你件事好吗?”
“请说吧。”
“林骑队今天打得怎么样?”
“咦呀,我忘了去看了,”我说。他听了显然很失望。可我这话怎么能跟他解释呢?当年迷煞了冰球的奥利弗,由于只知埋头钻研法律,连他以前天天顶礼膜拜的冰坛霸主波士顿熊队今天跟林骑队一决雌雄的比赛,都忘了去看了!
这时候乔安娜来把我亲了一下。其实这看来只是她的例行公事。因为她把谁都亲到了。
“他们有没有吵得你发疯?”
“没有的事,”我说。“我听得可开心了。”
我蓦地心里一动,我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一点都不是客套。那天黄昏我心灵享受到的那种和谐的气氛,可不只是音乐给我的感染。我处处都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他们说话时有这样的气氛。奏完了难奏的乐段后相互点头致意时也有这样的气氛。我自己过去的经历里只有一件事跟这勉强有一点相似,那就是当年我们这些哈佛冰球队将士大家相互打气,发愤要去“踏平”对方时的那种激动了。
不过他们这里大家把劲鼓得足足的,却是坐在一起演奏乐曲。我处处都能感受到有那么一股好浓好浓的……应该说是真情吧。
这样的一片天地,我真还从来没有到过。
只有跟詹尼在一起时,才有这样的感受。
“乔,去把你的小提琴拿来,”斯坦因先生说。
“你疯了?”女儿顶了他一句。“我的琴早就都荒啦……”
“你的心思都扑在医学上了,”做父亲的说。“应该分一半时间拉拉琴了。何况,今天巴赫的作品还没动过,我特地给你留着呢。”
“我不拉,”乔安娜回绝得很坚决。
“好啦好啦,奥利弗就等着听你的呢。”这一下说得她脸都红了。我赶紧打个信号过去,可是她并没有领会。
这时候斯坦因先生倒转过身来动员我了。“我跟我女儿说了没用,还是你来劝劝你的朋友吧,让她快把琴音调好准备上场。”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两颊早已红得像樱桃酒一样的乔安娜就松了口了。
“好吧,爸爸,就依你吧。不过我拉不好的。”
“拉得好,一定拉得好,”他连声应道。等女儿一走,他又转过身来,问我说:“勃兰登堡协奏曲你可喜欢?”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因为我对音乐虽然懂得不多,巴赫的这几首协奏曲还是我非常熟悉的。当初我向詹尼求婚,不就在她演奏完第五勃兰登堡协奏曲之后,我们在哈佛沿河散步的时候?这首乐曲,不就可以说是我们结合的前奏?如今又要听这首乐曲了,我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怎么样,喜欢吗?”斯坦因先生又问了。我这才理会到他一片好意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没有回他的话呢。
“喜欢,”我说,“勃兰登堡协奏曲我首首都喜欢。你们演奏哪一首呢?”
“来全套!我们何必要厚此薄彼呢?”
“我可只拉一首,”女儿装作赌气,在那边叫了起来。她早已在小提琴的一摊里坐好,当时正跟合用一个乐谱架的旁边一位老先生在那里说话。大家又纷纷调音了。不过因为刚才休息加“油”的时候还来了点酒,所以此刻调出来的音量就比原先大得多了。
斯坦因先生这一回决定要来当指挥。“伦尼伯恩斯坦①又有哪点儿比我强啦?大不了就是头发拾掇得比我漂亮点罢了!”他敲了敲指挥台——一架电视机就算是指挥台了。
①伦纳德·伯恩斯坦(1918—),闻名世界的美国指挥家、作曲家、钢琴家。伦尼是伦纳德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