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中摆着一张大桌案,三叔正伏案泼墨挥毫,我凑近一看,画的乃是一幅美人图。在此我要为三叔“平个反”,天下人瞧他模样粗、嗓门大、满脸胡腮,就以为他是个粗人,只会武行不通文墨,这完全是偏见与误解。其实三叔张翼德能文能武,会作赋、工草书,尤其擅长画美人,文化素养甚高。你看他力透纸背、笔走龙蛇,如鸾翔凤翥,又似行云流水,施施然画就曼妙佳人图。佳人者谁?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张莺莺。但见画中人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微张樱桃小口,肌肤欺雪赛月,倚清风、沐花露,莲步轻移,欲行又止,彷佛要从画中飘然而出。直把我瞧得目眩神迷,心旌摇荡。
围观赏画者纷纷拍掌称赞,我作揖致礼,问道:“三叔,你这幅画是送给莺莺做生日礼物的吗?”
三叔哈哈大笑道:“正是。俺老张有两个宝贝女儿,都在同一天过生日。莺莺与燕燕一文一武,这幅画是送莺莺的,等会儿还有一件宝贝要送给燕燕。”
少顷,厨役们铺设毡席、摆好酒菜,三叔邀请众人入座。今天请的都是相熟的朋友,张家又是出名的豪爽不拘小节,因此女儿家也不避嫌,张莺莺袅袅婷婷、张燕燕大大咧咧,分别跪坐在三叔两侧的边席上。
像我这等胖人,平时最怕长时间跪坐。不过这回我却乐意得很,由于我是世子之尊,酒榻就设在主人的左首,距离莺莺相当近,举杯传觞间,香泽微闻,陶然直薰吾心。无须劝酒,我已醉了数分。
三叔取过挹酒木勺,舀满美酒倾入手中的漆制耳杯,欢然道:“今天是俺老张两个女儿的生辰,她们今年都十四岁了,明年就该及笄结发,可以嫁人啦,哈哈。俺老张心里也说不出是啥滋味,总之,希望她们都有个好归宿,我就心满意足了。来,咱们今日不醉无归,谁都不准当逃兵,给俺干了!”
说完,他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顿,从随侍在旁的婢女手中取过一柄绿穗黑鞘的宝剑,“呛啷”一声抽出宝剑,但见寒光闪耀,如春水溶冰、又似天河射华,剑刃凛若霜雪,锋利异常。剑身上刻铭着“百炼”二字。宾客中有人小声赞道:“精而炼之,至于百辟。啧啧,没想到切金如泥的‘百炼剑’,竟然落在张将军手上。”
三叔将宝剑递给张燕燕,道:“燕燕,你是将门虎女,自小就跟着俺勤练武艺,今日爹爹送你这柄‘百炼宝剑’,一来做你的生辰贺礼;二来嘛,你就持着它当一回‘觞政’,总监酒筵,谁要是喝剩半滴酒,你就罚他,狠狠地罚他!”
张燕燕长身而起,接过宝剑,大声道:“谢爹爹。孩儿得令。”转着眼珠子,滴溜溜地瞄了我几眼。
我心里一咯噔,暗想坏了。
果然,张燕燕手执酒樽,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个礼,说道:“世子,今日饮宴者虽然以你身份最尊,不过咱们声明在先,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唯觞政作主。即使贵为世子,如果行错了酒令,也要受罚哦!”
我额头上汗珠直冒,忙道:“那咱们行的是雅令还是通令?”
张燕燕显然知晓我的想法,笑道:“自然是行雅令。诸位来宾都是有头脸的人物,怎能像市井俗人一般掳拳奋臂、叫号喧争呢?那太粗鲁了。”
我心中嘀咕:“你粗皮糙肉的,倒充起雅人来了。”要知道如果行通令,我闲时和三叔、魏延他们耍闹,掷骰、抽签、划拳、猜物等,多多少少也学了些。但若论雅令,我就不在行了,什么筹令、诗令、谜语令、典故令、牙牌令、对字令、彩云令,都是真正的风雅人玩的,我时常逃学旷课,哪里对得起来?
张燕燕举杯行令,道:“世子位尊,就先从你这里开始吧。首先是典故令。俺出上令:无盐。请世子接令。”
“啊!无盐?无盐是什么?”我纳闷了,难道她要跟我比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