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多钟,寿亭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抽烟,看见厂伙房采购的那辆地排车进来了。车走近了,他看见车上有半片子猪肉还有些菜。他去烟缸里摁灭烟,走出来站在楼梯平台上大喊:“站住!”说着下来了。
那俩伙夫一看,立刻有些慌神,站在那里等,面有惧色:“掌柜的。”
寿亭说:“老刘,这宏巨染厂是你的?”
老刘纳闷加上害怕,两只手直往围裙上擦:“掌柜的,我什么事干得不是地方?”
寿亭说:“我昨天就让文琪给你交代了,车间里正在玩命地干,让你做饭的时候多放肉,少放菜。这厂里二百多口子人吃饭,你就弄这点儿肉回来?咱那些工人吃不好能高兴吗?”
伙夫傻笑着,等着挨骂。寿亭接着说:“吃点儿怕什么?工人一高兴,手脚一勤快,八片子肉也有了。”
老刘说:“掌柜的,这一顿饭半片子猪就不少。我怕放得太多了,你嘴上不说,心里骂我。嘿嘿!”
寿亭说:“放屁!你这个熊毛病不是一天了。在青岛,我让你炖鱼,一买一筲鱼,弄上三锅汤,满厂里腥气,就是找不到鱼在哪里。工人们随吃随埋怨,以为是我让这么办的。你这个王八蛋,怎么整天惦记着毁我呢?要不是看着你比我大两岁,我一脚踹死你!”伙夫浑身哆嗦。寿亭指着他说:“你给我记着,从今天开始,每天四片子猪,忙过这一阵,咱再另说。你看看你做的饭,清汤寡水,没滋没味。滚回去再买!”
伙夫逃去。
这时,老吴拿着报纸过来了。那两个伙夫走了之后,老吴说:“掌柜的,訾家那模范染厂登报招工人了。”
寿亭和老吴走向那个小花园,在石台子上坐下来。老吴说:“我让文琪去报名?”
寿亭叹口气:“你去把王长更叫来吧,文琪还太小,别再有个什么闪失,那就对不起你哥了。还是王长更吧,当年咱办孙明祖,就是他下的蛆。”
老吴说:“王长更现在管着整个二车间,再说,干染厂的差不多都知道长更是咱伙计。要是让訾家认出来,反而误事。”
寿亭看着远处:“是呀,长更也老了。这些伙计跟着我东拼西杀,从青岛到济南。还有家里那柱子。唉,也没过上什么舒心的好日子。老吴,訾家这事先放放吧,我这两天满脑子里是姓林的,等我办了这个舅子,咱再说訾家。不用等过年,八月十五就给伙计们先分一回‘喜面儿’。人这一辈子,真快呀!”
老吴也有些感伤:“掌柜的,咱对工人们不错。三元染厂在济南就算好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托我,想上咱厂里来呀!”
寿亭说:“就这样吧,别让文琪去了。咱干买卖,不能打发个孩子到狼窝子里去探信儿。咱先对付林祥荣,訾家一时半会儿的还成不了事儿。要是没有滕井这个王八蛋,訾家根本不用管他。先放放吧。滕井的布虽然又降下来了,但我看着他这是想和咱玩,一会儿涨上去,一会儿降下来,让你不知道怎么办好。这也是个事儿!咱下一步看来得从上海进坯布。我现在是想,怎么通过和姓林的这一战,让那些纺织厂求着咱买他的布,让他按咱的标准织。要是单纯打败林祥荣,我明天就让他趴下。”
老吴说:“掌柜的,你打算怎么办?”
寿亭说:“怎么办是想好了,可怎么办漂亮了还没想好。”
上海林祥荣的办公室里,周经理的脸还肿着,委屈地望着林老板,孙先生站立一旁,示意不要让他再说话。
林祥荣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停下来对孙先生说:“请几个大报馆的主笔来,我要让全国的人都知道姓陈的是个骗子。我要搞臭他,让染织界的人谁也不敢和他做生意。”
周经理说:“董事长,咱们能不能把他骗来,也揍他一顿?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