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晚会。
此刻,我依然坐在宁静安谧的休息室里,却不休息。我复杂的思绪飞往过去——那是四年前和桑克强的一场对话——现在我已经把思绪拉回来。我的目光注视着现实的桑克强,他风度翩翩又忠厚诚恳地坐在我的对面,和数年前那个失魂落魄而尖酸刻薄的桑克强判若两人。
他如今功成名就和出人头地,因为在两年前由音乐家协会为他举办的个人小提琴演奏会,取得了圆满成功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声誉。
而由他所领导的南州市歌舞团峰回路转,起死回生,一年比一年灿烂辉煌。他带领着他的歌舞团多次应邀出国,把艺术传到海外,而把外汇赚回中国。
如今,日益壮大的南州市歌舞团春华秋实,硕果累累而且美女如云。今非昔比——十多年前南州市歌舞团只出过两位著名的美女,那就是宋小媛和夏妆。她们貌美绝伦而才艺超群。但红颜命薄,她们一个伤风败俗,一个婚姻不幸,最后因同时牵连轰动当时的市委书记宋文学父子贪污受贿案,双双被南州市歌舞团开除,因为,有根据说她们分别是宋氏父子的情妇。被歌舞团开除的宋小媛和夏妆,不再当演员,于是一个当了香港富豪的情妇,而另一个脱胎换骨或改弦易张且远走高飞。
时至今日,十多年过去了,宋小媛仍然怀念着她神秘失踪的朋友。在她的卧室里,永远摆放她和夏妆的合影相片。每当我走进她的卧室,那张照片就像一面褪色的旗帜,在我的心目中迷茫地缩影——许多年后,南州市歌舞团英才倍出,群芳争艳,像百花竞放的公园,令世人赏心悦目。而这一历史变迁的见证人,无疑首选桑克强。他现在近在眼前。
“童总裁,”桑克强说,“演出时间快到了。请你入场,请吧。”
“好的。”我说。
我在两个人的陪同下进场。
我没想到剧场里坐满了人,至少有一千人。他们密集整齐,像稻田里郁郁葱葱的禾苗。陈岸告诉我,剧场里现在坐的全是汉通集团的职员。“那太好了。”我说应该让他们来看。他们工作得很努力。说完,我情不自禁地又看了看坐无虚席的观众们。
他们是我的职员。我虽然认不出他们,可是他们认识我。我被他们发现了——那掌声先是疏松的、低越的,因为那是最早发现我的人发出来的,就像是经典音乐的序曲。然后掌声才逐渐地紧密扩大,因为又有一部分人发现了我。他们和前面的人掌声合并,就像是分门别类的乐器交相奏响。掌声更加强大,因为更多的人明确了掌声为什么响起来,他们尚未看到晚会的开始,因为舞台帷幕还没有拉开,但他们却清楚地看见了他们的上司在他们的前方。于是他们后来居上的掌声推波助澜,将鼓掌掀向了高潮。
我感觉剧场里已经无人不鼓掌,就像是所有的乐器都激扬奏响。我也鼓掌。但我的鼓掌是为他们,而我的员工鼓掌却是为我。我个人的掌声微弱渺小,而群众的掌声如雷贯耳。
现在,我迫切的要求,是让这雷鸣般的掌声停下来,因为这样的掌声经久不息。我自己先主动罢手,我以为这么一来他们就会像我一样。但是我错了。掌声依然雷动。谁能平息这弥漫不止的掌声呢?但这自然爆发的掌声没有指挥。我只好把自己的双手举起来,向群众挥动,然后狠狠地往下压,但还是不能把掌声压祝他们不听我的指挥。
最后是陈岸想出了办法,他吩咐桑克强让晚会提前开始,而让我立即坐下——我坐下了。舞台的帷幕拉开。
晚会开始。
掌声终于停下来。
歌舞升平。
但我的心情却难以自抑地澎湃起来——群众如潮的掌声是消退了,而我自豪的浪涛才翻涌起来。浪涛拍打和漫过我的心岸,把我的意志漂浮在海上,翻卷进虚荣的浪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