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正在下羔,我爸问了接生婆,听说生了个丫头,便只顾羊羔,却不肯进屋看女儿……”
“真糟糕!”米琪儿婉摇摇头。
“就是这样,爱弥拉克孜姐姐被马木提的狗咬了,他不及时带着她去医院,最后只好把手割掉了……”
“爱弥拉克孜是个多么好、多么要强的人!”米琪儿婉喟然叹息。
“还是先说我吧,”伊明江继续说,“我在小学,功课是最好的,毕业考试,语文是九十五,数学是一百。但是,我爸不让我上县城或者州上上中学,不让我离开他身边。”说到这儿,伊明江委屈地歪了歪脑袋,沉默了一下,“他倒让我姐上了卫生学校。我爸和我妈说,随她去吧,她就一只手,在家也干不了多少活,再说,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可他现在对让我姐上学也后悔了……”
米琪儿婉和爱弥拉克孜是老相识了,如今,爱弥拉克孜又在米琪儿婉的娘家——新生活大队医疗站工作,所以,一提到爱弥拉克孜,她就忍不住插嘴说:
“说是一只手,可爱弥拉克孜有多么能干啊,比别人的两只手还能做活儿!连拉面都会做。”
“她在新生活大队,工作又是那样好,对谁都是和和气气。农村的老婆子不会说自己的病情,你问她哪儿不舒服,她一会儿指指胸儿,一会儿又指指肚子,在大医院里,她们经常受到医生的白眼。可爱弥拉克孜不是这样,她关心每一个病人,她听完每一个病人的诉说,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伊力哈穆看了妻子一眼,温柔的眼光里包含着一种提醒:“你插嘴太多了吧?”
于是,伊明江又拉回了话题:“对我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爸爸说,如果我上了很多学,当了干部住在城里,那家里的园子留给哪一个?他常常诉说,园子里有多少蒙派斯,多少阿普尔特①,杏子都是甜核,葡萄有马奶子和黑大粒②。一公斤可以卖好几角钱,当然啦,还种着大蒜和辣椒,种着全伊犁最好的玫瑰,养着奶牛、羊、鸡和两只肥鹅。他最高兴,最得意的是,我们的园子周围没有邻居,不用担心旁人的鸡闯入我们的院落啄食蒜苗,也不会为了争水而和邻居吵嘴。小学毕业的时候,爸爸跟我说:‘你就是上了大学,当了县长,也挣不上这么好的一个园子!’”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伊力哈穆问:“你喜欢你们家的园子吗?”
“我越来越恨我爸爸的园子了,它就是我的枷锁,我的牢笼,”伊明江脸红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就是为了这个该死的园子,不许我上中学。我那时还小,不懂得斗争。我看到同学们去上中学的时候,我整整哭了一天,一天没有吃饭,那时候我就想,将来等我长大了,我就学开拖拉机、推土机,我要把这个园子推平、犁掉……当然,我认为只有上中学才有前途,也不对。后来,在你们的帮助下,在团支部的帮助下,我高高兴兴地回队参加了生产……可是从今年以来,又出了新的麻烦……”
“什么新麻烦?”
“今年夏天,我爸爸开始打土坯,每天早、晚,都拉着我和他一起和泥、挖土。我当了保管员,一早一晚都得守着库房才行,我没有时间去打土坯,爸爸就生气……”
“打那么多土坯?盖新房吗?”
“说是盖起房来给我成家。”伊明江低下了头。
“你才十九岁呀,急什么?”伊力哈穆一笑。
伊明江急忙分辩:“简直讨嫌!我不也是这样说的吗?可是我爸爸已经是全力准备,他已经准备了两根檩子、十几根椽子,做好了四个枕头、两床被子,还买下了什么毛料衣服,茶碗饭碗……”
“跟谁成亲?”
“就是没有这个‘谁’!他的思想嘛,有了东西,人是方便的。就这样,他要挖土,我要去收拾农具,他早不愿意我当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