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挖一个一米五左右深的坑,坑上支起屋顶,再铺上毡子,摆上一些家具,这就是可以住人的临时的地头之家了。窝棚边打上防水的埂堰,就地挖了一个简单的土灶,架上了一口小锅。又在窝棚前种了些葫芦、南瓜,搭起了棚架,现在,藤叶已经爬满,成为给看瓜、吃瓜的人遮荫的一个天然凉棚,同时也给看瓜人提供了蔬菜。为了防备有些顽皮的孩子可能来胡乱偷瓜和糟踏瓜秧子,他还把家里的黄狗带到了身边,协助他履行看守的责任。狗既然来了,刚刚下了六个小仔的白底黑花的大母猫与它的孩子们趁势同时莅临。三下五除二,阿西穆老人的另一个家的自然、自由、自在的夏日生活就如此方便地开始了。
弟弟库图库扎尔的到来并没有引起阿西穆的什么亲热的反应。他从小和弟弟秉性不同,各走各的路。像对待其他来光顾的农村中的头面人物一样,阿西穆连忙把瓜架下面扫干净,四周泼上水,又从窝棚里拿出一角破毡子铺好,请“书记”坐下,然后谦恭地问道:
“西瓜还是甜瓜?”
“甜瓜。”库图库扎尔简略地回答,又问,“有枕头吗?”
阿西穆这里没有枕头。他拿出了一件旧棉衣,叠好,库图库扎尔接过来,塞在头底下,摊开四肢躺倒,长出了一口气。他欣赏着瓜棚上垂下的一个个青绿色的小葫芦。阳光透过瓜叶在他的脸上戏弄着,有一只蝴蝶绕着他的头转了两圈,飞去了。他觉得轻松起来,很庆幸自己躲开了那个割麦的苦役。他准备在这个安宁、舒适的地方呆上一下午。等到太阳行将落山的时候再溜溜达达转到四队去,要赶在临近收工的时候,在地里比划比划,检查检查,督促指示一番,完成这一天的任务。
阿西穆一手捧着一个大奎克其回来了。奎克其(即哈密瓜)是成熟早的夏瓜中的一个优良品种,个儿大,肉脆,含糖多。阿西穆把瓜放下,拔出刀子,单腿跪下,像宰羊一样地先把瓜的头都(连蒂的一端)割下一片皮,然后再顺着切成形状整齐、大小均匀的牙子。在每牙瓜上,轻轻划上几刀,但不划断,这样,吃的时候,拿起一牙瓜来,顺着划痕印横着一掰,就可以折下小块,入口方便,不致使瓜汁顺着嘴角和下巴流淌,看起来也比较文雅。维吾尔人在饮食上的规矩是比较多的,吃法、摆法、切法都有一定的规矩。他们吃馕、吃馒头的时候决不允许拿起一个整的张口就啃。
库图库扎尔掰下一小块甜瓜,咬了一口皱皱眉说:“怎么发酸!”把手里的一小块瓜远远抛开,又把其余的瓜放下,推到一边。
阿西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挑瓜,他是有自信的。于是他也掰下一点尝了尝,明明香甜可口。再说,竟然说挑来的瓜酸,这对种瓜人是极严重的污辱,但他没有多话,把这个瓜收拢起来放回窝棚里,准备傍晚用来打发那些馋嘴的孩子。然后,他拿过了另一个半面白、半面乳黄、上面有纵绿纹、两端微裂、发着香气的一眼看去就令人垂涎欲滴的大奎克其,照样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地切好放好,请库图库扎尔享用。
“也不好。今年您的瓜怎么了?浇水太多了吧?”
阿西穆没有回答这个污辱性和挑衅性的问题。种瓜的人靠浇水来催熟增重,一个纯洁的穆斯林怎么能干出这种无耻的勾当?这和卖牛奶掺水一样,死后身体都会变黑,墓穴都会倒塌的。但是,他没言语。如果来吃瓜的是别人,他是宁可忍气再去多抱几个瓜来的;在瓜地吃瓜,就是可以挑肥拣瘦,不合口味的一抛,这是不会受非议的。农村的人嘛,总有这一点“优越性”的。但是,库图库扎尔书记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啊!又是大忙的时刻,还摆出一副老爷架式,使他产生了反感,他阴沉地紧闭着口,毕恭毕敬地绕弟弟的背后走开,拿来一个从外表看远远不如方才那两个瓜的小闷蛋子,往库图库扎尔眼前一搁,也不管切,看也不看库图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