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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那一天,西市和东市都有杂戏演出。午饭过后,裴玄静就让观中的炼师带李弥出去玩,她自己则留在观中,美其名曰:看家。

    其实,金仙女观大概是全长安最安全的道观,常年有金吾卫把守着,哪里需要裴玄静一介女子来看门。她只是不便外出而已。

    皇帝亲自指定裴玄静入这座皇家道观修道,她自然得从命。从第一次见到皇帝起,她就成了他的囚徒,并且还将一直持续下去。这就《兰亭序》带给她的后果,裴玄静对此安之若素。

    既然不能改变,那么就接受吧。

    才入金仙观不久,她就听说了好几件事:皇三子李宥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裴度全面担当起了削藩重任,负责同时对淮西和成德兴兵作战;皇帝撤回了将刘禹锡贬至播州的命令,改播州为连州,柳宗元仍然贬赴柳州。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几件事情都是独立的,彼此之间并无关联,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能察觉到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玄静,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叔父在她入观前曾这样问。

    叔父眼中的痛惜她看得清清楚楚。裴玄静回答:“父亲自小教诲玄静,巾帼不让须眉。女子可以探究真相,亦可为国家效力。叔父也曾教导过玄静,竭力去做,将结果交给上苍。所以玄静便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当结果来临时,自会甘之如饴。”

    叔父再没有说什么,他首先是现实的政治家,是大唐皇帝的宰相,然后才是她的叔父。对于这个次序,他们都不会搞错。

    李弥跟着裴玄静来到金仙观,只要不离开嫂子,对他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在金仙观的这段日子里,他们过得很不错。每天都在享受安宁。心地纯净,没有欲望,自然不会寂寞。

    直到这个中秋节日的午后,裴玄静才开始思考皇帝派给自己的任务:追查离合诗的来历和金缕瓶的去向。太宗皇帝希图以“真迹陪葬”来掩盖的真相,被“真兰亭现”巧妙揭开。那悄然挑起整个事件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所针对的是当今圣上、太宗皇帝还是大唐帝国?

    她尚且毫无头绪,但清楚一点:追踪下去势必将开启更深层的罪恶渊薮……

    突然,裴玄静听见门口有响动,回头便见到一个鼻梁上涂着白粉的丑角儿。

    裴玄静笑了,“自虚啊,你是去看戏的,怎么也学着扮起来了?”

    “看戏哪有演戏来得尽兴。”

    “是你?”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阔别一个多月,崔淼又出现在玄静的面前,穿着李弥的衣服。“是我。”他变戏法似的在鼻子上一抹,那块白色就脱落了。

    “自虚呢?”

    “在宋清药铺后院里藏着呢,你就放心吧。等我离开,自会换他回来。”

    裴玄静含笑点头,“他很听三水哥哥的话。”又细细打量他一番道,“崔郎……你瘦了。”

    崔淼确实黑瘦不少。“娘子太客气,崔某而今的样子是落魄。”他一笑,笑容中的神采却丝毫未减,又对裴玄静拱手道,“让娘子见笑了。”

    “如果崔郎这样也算落魄,那普天下落魄者直如过江之鲫也。”

    “但被追杀成我这样的,一定寥寥无几。”

    “追杀?”裴玄静深深地望着崔淼,“崔郎没事吧?”

    “多亏娘子想得周到,让我用铜镜送出了消息。幸有隐娘出手相助,崔某才算死里逃生了。”

    “崔郎不应该来长安。”

    “娘子忘记了吗?你我约好了要一起解开‘真兰亭现’之谜的。不来长安,不见娘子,怎能解谜?”

    裴玄静垂下眼睑,“谜题已经解开,崔郎不必再挂念。”

    “哦?那真是太好了,谜底是什么?娘子可否透露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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