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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东打听西打听,就是没人能说出裴玄静所订亲事的详情。本来裴大娘子身上就有种种特殊之处,再加上进出道观的一番折腾,以及闻所未闻的神秘亲事,更使人对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来。

    于是,元和十年五月的一天,当裴玄静在县衙门前登上墨车时,满大街都是顶着烈日来观摩的路人。县令老爷亲自率队送行,甄氏夫人又夸张地当街洒泪话别,硬生生地在大夏天里营造出“昭君出塞”般的氛围来。

    在众人的瞩目中,裴玄静的墨车晃悠悠向城外驶去。骄阳似火,车顶上仿佛升起丝丝缕缕的紫色烟雾。晒得头昏脑涨的人们在恍惚中发现某些异常——没有送亲者,也没有迎新人。连陪嫁婢女和装嫁妆的箱笼一概全无。仅仅是一辆孤单单的马车,由一名车者赶着就上路了。

    这也能算是出嫁吗?

    其实,谁都不如裴玄静本人对这起不伦不类的出嫁体会更深,感触更多。

    就算一再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在登上墨车的一刹那,她还是注意到车篷顶未干透的油漆,互不相配的车轮,车帘上积久未除的灰尘。高头骊马一走起来竟然东倒西歪的,也不知是马掌没钉妥当,还是它根本就徒有其表,实际是一匹未经训练的劣马。至于那名车者,赶车的经验还不及裴玄静,也根本不怎么识路。

    没花多少力气,裴玄静就套出了车者的话。甄氏想把事情办得体面,又不肯多花一文钱,才找来这么一套廉价的车马,稍作装扮冒充如今婚嫁最时兴的骊马墨车。

    甄氏倒是省了开销,裴玄静却吃足苦头。一上路车马就开始出各种状况,加之这几日酷热异常,每天太阳升起后不久,官道的路面就被晒得滚烫了。经过训练的马匹尚能忍耐,他们这匹马干脆就赖在树荫下不动了。

    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第七天傍晚才像乌龟一样爬到了长安城外。本以为胜利在望了,偏偏暮鼓响起来,裴玄静这辈子头一次见识到京城宵禁的规矩,眼睁睁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通化门徐徐合拢。

    紧接着便是一声霹雳在头顶炸开。

    裴玄静回想到这里,真心觉得此刻能安然无恙地坐在叔父家中,实属侥幸了。

    但她不会因此怨恨庶母。就算甄氏的做法苛刻,她还是给了裴玄静一个隆重的出嫁仪式。甄氏这么做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布,裴昇家的嫡长女玄静将一去不复返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裴玄静失去“在室女”的身份,再没有资格和弟弟们争家产了。

    在这一点上,裴玄静和甄氏的想法完全一致。

    裴玄静也不再想回蒲州永乐县,那里已经没有她所眷恋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她出嫁了,从此只能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玄静……”

    裴玄静的思绪被打断。她抬起头,看见杨氏颇为复杂的表情。

    杨氏欲言又止:“侄女啊,你叔父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到府中,有些话婶娘想先对你说一说。”

    “婶娘请讲。”

    杨氏又叹了口气,道:“你在昏迷中不住口地唤着一个名字……长吉。”

    裴玄静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揪住裙带。他对她实在太珍贵了。哪怕仅仅是一个名字,只要听人提起,她的心便会在痛苦和甜蜜的双重裹挟中缩成一团。

    杨氏端详着这个才刚认识的侄女。旅途劳顿、惊吓和寒热,使她看起来苍白娇弱,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而那副清秀五官中透出的聪明和倔强,倒是和她的叔父裴度有几分神似。

    杨氏对裴玄静油然而生出几分亲切感来。她更留意到自己提到“长吉”二字时,裴玄静那掩饰不住的激动神情。唉,杨氏心想,老听裴度讲这个侄女多么有能耐,原来也只是一个痴情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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