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见她把自己那一份全吃了,连干酪皮也吞下了肚,不由得心生厌恶。哪怕是几天没吃到东西的饿鬼,也不见得会像她这么嘴馋。
普赖斯小姐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别看她今天分手时还是客客气气。的,说不定明天就会翻脸不认人,朝你横眉竖眼。但话得说回来,他毕竟从她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尽管她自己画得并不高明,但凡属可以口传。于授的知识,她多少都懂得一点,寸得有她不时在旁点拨,菲利普才在绘画方面有所长进。当然,奥特太太也给了他不少帮助,查利斯小姐有时也。指出他、品中的不足之处。另外,劳森滔若江河的高谈阔论,还有克拉顿一所提供的范本,也都使菲利普得益匪浅。然而,范妮·普赖斯小姐最恨他接受旁人的指点;每当菲利普同人交谈之后再去向她求教,总被她恶狠狠地拒之于门外。劳森、克拉顿、弗拉纳根等人常常借她来取笑菲利普。
“留神点,小伙子,”他们说,“她已经爱上你啦。”
“乱弹琴,”他哈哈大笑。
普赖斯小姐这样的人也会坠入情网,这念头简直荒谬透顶。菲利普只要一想到她那丑陋的长相,那头茅草似的乱发,那双邋遢的手,还有那一年到头常穿不换、又脏又破的棕色衣衫,就不由得浑身发凉:看来她手头很拮据。其实这儿又有谁手头宽的?她至少也该注意点边幅,保持整洁才是。就拿那条裙子来说,用针线缝补抬掇一下,总还是办得到的吧。
菲利普接触了不少人,他开始系统地归纳自己对周围人的印象。如今,他不再像旅居海德堡时那样少不更事(那一段岁月,在他看来已恍如隔世),而是对周围的人产生出一种更为冷静而成熟的兴趣,有意在一旁冷眼观察,并暗暗作出判断。他与克拉顿相识已有三个月,虽说天天见面,但对此人的了解,还是同萍水相逢时一样。克拉顿留给画室里众人的印象是:此人颇有几分才干。大家都说他前途无量,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至于他将来究竟能干出什么样的事业来,那他自己也好,其他人也好,都说不出个名堂来。克拉顿来阿米特拉诺之前,曾先后在“朱利昂”、“美术”、“马克弗松”等画室学过画,说来还是呆在阿米特拉诺的时日最长,因为他发现在这儿可以独来独往,自行其是。他既不喜欢出示自己的作品,也不像其他学画的年轻人那样,动辄求教或赐教于他人。据说,他在首次战役路有间兼作工作室和卧室的小画室,那儿藏有他的一些精心佳作,只要谁能劝他把这些画拿出来公展,他肯定会就此一举成名。他雇不起模特儿,只搞些静物写生。对他所画的一幅盘中苹果图,劳森赞不绝口,声称此画是艺苑中的杰作。克拉顿生性喜好嫌歹,一心追求某种连自己也不甚了了的目标,总觉得自己的作品不能尽如人意。有时,他觉得作品中某一部分,譬如说,一幅人体画的前臂或下肢啊,静物写生中的一个玻璃杯或者瓷杯什么的,也许尚差强人意,于是他索性从油布剪下这些部分,单独加以保存,而把其余的画面毁掉。这样,如果有谁一定要欣赏他的大作,他就可以如实禀告:可供人观赏的画,他一幅也拿不出来。他在布列塔尼曾遇到过一个默默无闻的画家,一个怪人,原是证券经纪人,直至中年才幡然弃商习画。克拉顿深受此人作品的影响,他正打算脱离印象派的门庭,花一番心血,另辟蹊径,不仅要闯出一条绘画的新路子,而且要摸索出一套观察事物的新方法。菲利普感到克拉顿身上确实有一股独出心裁的古怪劲头。
无论是在格雷维亚餐馆的餐桌上,还是在凡尔赛或丁香园咖啡馆消磨黄昏的清谈中,克拉顿难得开腔。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瘦削的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情,只有看到有机会插句把俏皮话的时候才开一下金口。他喜欢同别人抬杠,要是在座的人中间有谁可以成为他凋侃挖苦的靶子,那他才来劲呢。他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