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越是想到霍尔,他的焦虑就越发演变成偏执,因此,当他在自助洗衣店门口招了一辆计程车,带莉莉一起坐上后座时,他要司机开进曼哈顿,让他们在七十六街和哥伦布大道的路口下车,因为他能想到最接近安全处所的就是餐馆。他考虑过旅馆,但决定不要,因为身上现金不多——他诅咒自己离开公寓时没有多带一点——而且他没带提款卡,得省着用皮夹里的现金。再者,通常柜台人员都会在登记住房时注意房客,特别是如果你的脸上有一边肿起瘀青,唯一的行李又是个疯子。可是没有人会注意到餐馆里的人,你进去,坐下来,吃东西,也许读读报纸,有人一起的话就聊聊天,可是菜单上没有看人这回事。
计程车闻起来有汗水味和松木香味,收音机传出乡村音乐。他们在曼哈顿大桥上走到一半,戴着反转歪斜棒球帽的司机跟着小鼓清脆的节奏拍打着方向盘,拿桥上拥挤、狭窄的车道开玩笑。
莉莉坐在哈利身边,自从他买给她那件天蓝色衬衫以来,她又瘦了,使她看起来更像个孩子。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留心注意她,直到能把她送回安养院为止。首先她也许会饿,还有药物,如果她目前有服用药物的话,他完全不知道是哪些。他握住她的手。
“记得吗,你总是牵着我的手?”他并没有期待回答的问了问题,“就算是我们长大些,如果我们走路去吃饭或看电影,你总是牵我的手。记得吗?”他捏捏她的手,可是她瞪着前方,手指并没有反应。然后他想到那些古老、珍贵的感情,当时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些记忆使他感觉轻松一些。
哈利脑袋的抽痛转变成迟钝、单调的重击,他靠在塑胶分隔板上,“嘿老兄,你可以暂时关掉收音机一会儿吗?”
“你不喜欢乡村音乐吗?”运将说,声音带点油嘴滑舌、南方口音中的滑音令哈利有些意外。
“我只是需要安静一下,头很痛。”
“没问题,老弟。”
运将按下收音机切断声音,哈利靠回椅背上,莉莉突然躁动起来,小手抓着他运动外套的衣领,先是以惊人的力道把他前后拉扯,像发脾气被抓住的小孩一样。她大声地喵喵哭泣,受折磨的声音惹得司机转过头来。
哈利抓住她的手腕,“莉莉!怎么了?什么事?”
“不要这样!”她哀嚎,“不要这样!”
“莉莉——停下来!”
“不要——不要——不——要!”
哈利几乎无法忍受她警报般疯狂与失落的声音,“我的老天爷,”运将说,“老兄,她要什么啊?”
然后哈利懂了,“打开收音机!”
运将猛戳仪表板,再度流泻出明亮的吉他声,莉莉的哀嚎如发条玩具般逐渐停止。
“嗯,太好了,”运将高声呐喊,“找到同好了!”他格格笑,朝着匝道开去时快速按了四次喇叭。
哈利温柔地拉拉莉莉的手腕,她抓紧的拳头离开哈利的领子,有东西掉到哈利的大腿上,是一个钮扣大小的黑色磁碟,三公分宽,零点六公分厚。他捡起来看,是某种塑胶做成的,一面光亮平滑,另一面具有黏性。哈利让莉莉坐好,自己靠在椅背上,像拿着幸运铜板般用大拇指和食指转着这个追踪器。
“狗娘养的,”他喃喃地对自己说。
他眼前闪过三秒一幕的电影预告画面。晚上,拉罗街,雷一身流浪汉的伪装站在哈利面前,抓着他的衣领把哈利拉近。
哈利翻过自己的衣领,看到其中一块布料上还残留着黏胶。他钦佩又惊讶地点点头,因为雷把这玩意儿放在他身上,所以他们才这么容易就找到他住在哪里。那是执行过程开始前的准备工作,包括那个小女孩,以防后续出什么差错。
哈利把追踪器黏在眼前的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