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刺般的滚烫淋浴沸腾地刺入哈利的焦虑,带领他前往一个能让思维喘口气,一瞥崭新未来的境地。
他步行穿过狭窄、烟雾弥漫的中国城及布鲁克林桥回家,思索着最糟糕的情况。他的保险箱里有七万块,必要的话卖掉公寓也行;他得在台面下出售,现金交易,最有可能是透过卡密尼,因此拿到的钱会更少。不过,他很清楚布鲁克林高地区每一栋附有城市景观、两房褐石建筑公寓的最新买价或卖价,因此很确定还能有三、四十万入袋。
那是第一个最糟的状况,前提是他永远不再工作,他也无法想像自己再找一份工作。既没有目前的工作纪录也没有推荐信的情形下,谁会雇用他?而且他要做什么?在电脑公司的小房间里修理主机板吗?在网路上兜售虚拟软体?开计程车?不可能。不过失业、只用现金的生活,他至少还能撑个七、八年。对于政府而言,哈利·柏迪克已经不存在了。他的电费单和电话账单的收信人是汤玛斯·琼斯,他已经十年没有缴税,大可以消失无踪。
还有第二个最糟的状况,这次得把妹妹纳入考量。除非她终于放弃自己在奇异公车上的座位,或是胯下的邪恶硬块先杀死他,否则四年后她就会把他吸干,而且还不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哈利到家时,想到要和人交谈就让他反胃。他摇醒护士,多给她五十块赶她出门,告诉她自己明天准备好送莉莉回去时会打电话联络。探头进走廊尽头的第二间卧室里看一眼,莉莉蜷曲安睡在床罩上,她总是这样睡法。
这时哈利关掉莲蓬头走出浴室,他设定重复播放的雷·查尔斯最佳精选CD已经播放到第二次循环的一半,那洗涤灵魂的嗓音使他觉得舒服一点了。用“床·浴室·和其他”商店的超大义大利高级浴巾擦干身体时,他抗拒试探胯下的冲动,无力地微笑后走进客厅:他不会再花四十块买浴巾了。他进入客厅时没有开灯,窗外的日出只是一天隐约的开始,因此,他直到几乎站在沙发前时,才看到坐在上面的身影。
“哈利,坐下。”
霍尔的话是三分之一邀请、三分之二命令的语气,声音中带着承受强烈生理痛楚的人才有的粗哑。虽然很意外,但哈利自己的赤裸也带来同样程度的难为情。
“我可以穿上衣服吗?”
“哈利,坐下,现在。”
哈利在最喜欢的那张皮椅上坐下来,光溜溜的背部、大腿和臀部感觉温暖而黏稠。他尽可能不在意地把双手放在大腿上盖住生殖器。
“你的搭档是个很奇怪的家伙,”霍尔说,“充满惊喜。”
“你现在才知道。”
“哈利,他犯了大错。”
“对,我已经告诉过他了。”
“他同意你的看法吗?”
“盖格和我之间没有这种对话,”哈利在座位上移动,潮湿的皮肤离开皮椅时发出吱吱声,“我可以至少穿上外套吗?”他指着自己回家时丢在沙发上的运动外套,霍尔捡起来低空丢给他,哈利盖住自己的大腿。
“哈利,我要那个男孩,马上就要。”
“你的钱已经还你了。我猜目前你最多只能做到这样。”
霍尔身体向前倾,手臂放在大腿上,“哈利,我不在乎钱,”他深呼吸一口,嘴唇扩散成扁平、退缩的愁眉苦脸。他的手摸着胸骨,手指温柔地探索着瘀伤的区域,“狗娘养的,”他嘟囔着说,“你有什么可以喝的?”
“抱歉,我戒酒了。真希望我还喝酒。”
霍尔站起身走到窗前瞪着东河,在昏暗的光线下,哈利看得到霍尔衬衫背后和衣领上有一条长长的红色污渍,后脑勺贴着一小块白色贴布。当雷·查尔斯唱完〈乔治亚〉时,桥上灯光的倒影仿佛一团团的黄金油般漂浮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