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老旧的公寓楼。它所在的位置是慕尼黑一处漂亮的小城区,名字叫作勒海尔区。院门临街,主入口的门前是一座整洁的庭园。楼内的电梯很不牢靠,更多情况下,人们更愿意从楼梯间爬到三层。房间里的布置是酒店的样式。卧室里有两张床,客厅里的沙发是一件可以兼作书桌和卧床的组合家具。在储藏间里还有四张备用小床。食品柜里藏满了可以耐久存放的食物,餐具柜里有八副餐具。客厅的窗户俯瞰着街道,然而不透光的窗帘始终闭合着,于是公寓内部永远是夜晚。电话机没有电铃,只有红色的闪光灯指示着有没有电话打进来。
客厅的墙上挂满了地图:维也纳中部、维也纳都市区、奥地利东部、波兰。在窗户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欧洲中部地图,显示出完整的逃逸路线,从维也纳延伸至波罗的海海岸。沙姆龙和加百列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争论才确定线路的颜色使用红色。从远处看,它仿佛一条血色河流,这恰恰是沙姆龙期望达成的效果:血,流经了许许多多个埃瑞克·拉德克的手,流成了河。
他们在公寓里只说德语。这是沙姆龙定下的规矩。拉德克依然称为拉德克,不过不许说全名。沙姆龙不愿意称呼他从美国人那里买来的名字。沙姆龙还定下了别的规条。这是加百列规划的行动,所以是加百列施展的舞台。是加百列,用来自他母亲的柏林口音,向团队发市指示;是加百列,审查来自维也纳的监视报告;一切行动的最后决策,也要由加百列来作出。
最初的几天里,沙姆龙努力地适应着配角的地位,然而他对加百列的信心渐渐加强,他发觉悄然溜进幕后才更方便些。尽管如此,每一位经过保密公寓的特工都会感到一种阴郁的气氛笼罩在他们头上。沙姆龙似乎从来不睡觉。他可以几个小时站在地图前,或是摸黑坐在厨房的桌前,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倒像一个正和自己的良心作斗争的男人。“他就像个临终病人,为自己筹划着葬礼,”说这话的是一位讲德语的老特工,名叫奥代德,加百列让他在这次行动中负责驾车逃跑,“如果这一锤子办砸了,他们就会把败绩刻在老头儿的墓碑上,就刻在大卫之星的下面。”
即使在最佳条件下,这样的行动也需要数星期的时间制订计划,加百列却仅有几天时间。当初,“天谴”行动为他打下了好底子。“黑色九月”组织的恐怖分子不断地行动,忽隐忽现,令人崩溃。因此一旦确定了一个人的位置,又明确了身份,打击小组就会闪电般的出手。监控组迅速到位,车辆和保密公寓安排妥帖,逃逸路线提早制定。加百列从前储备的这些经验和知识在慕尼黑都派上了用场。极少有哪个情报官员比他和沙姆龙更了解迅速规划和闪电出击的真谛了。
到了晚上,他们会收看电视里的德语新闻。邻国奥地利的大选吸引了德国观众的注意。梅茨勒遥遥领先,每到一站,他的拥护者人数都在增加,就如同他在民调中的支持率。看这样子,奥地利就要做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从极右翼阵营里选出一位总理。然而古怪的是,在慕尼黑的保密公寓里,加百列和他的团队却在庆幸着梅茨勒的冉冉升起,因为要是没了梅茨勒,他们通往拉德克的大门就会闭合。
按照惯例,新闻结束不久,他们就会接到来自扫罗王大道的勒夫的问候:他会逼着加百列回答一些无聊的查问,看看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段时间沙姆龙会很放松,因为他不需要接受任何行动指令。加百列会把电话紧贴着耳朵,来回踱着步,耐心地回答勒夫的每一个问题。有些时候,如果灯光合适,沙姆龙能看到加百列母亲的影子,就在他的身边一道踱着步。虽然没有人这么说,但她,其实是这个团队里的一员。
每天一次,通常是在下午时分,加百列和沙姆龙会溜出保密公寓,到英格兰花园去散步。艾希曼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