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又说回来了,趁早儿找了个主,有吃有喝,一家都安了心,也好。”沈三玄对窗子外望了一望,然后低声说道:“安了心吗?我们这是骑了驴子翻帐本,走着瞧。你想一个当少爷的人到外面来念书,家里能给他多少钱花?头里两个月,让他东拉西扯,找几个钱。凑付着安了这个家,这也就是现在,过两个月瞧瞧,我猜就不行了。就是行,也不过是她娘儿俩的好处,我能捞着什么好处?那小子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钱没留下钱?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大嫂,每天就只给一百多铜子我花。现在铜子儿是极不值钱,一百多铜子,不过合三四毛钱,你说让我干吗好?从前没有这个姓樊的,我一天也找百十来个子儿,而今还不是一样吗?依着我,姑娘现在有两件行头了,趁着这个机会,就找家馆子露一露,也许真红起来;到那时候,随便怎样,也捞个三块两块一天,你说是不是?”黄鹤声笑道:“照你的算法,你是对了。你们那侄姑娘放着现成的女学生不做,又要去唱曲子伺候人,她肯干吗?”沈三玄道:“当女学生,瞎扯罢了。我说姓樊的那小子,自己就胡来。现在当女学生的,几个能念书念得像爷们一样,能干大事?我瞧什么也不成。念了三天书,先讲平等自由。”说到这里,他声音又低了一低道:“我这侄女自小儿就调皮,往后再一讲平等自由,她能再跟姓樊的,那才怪呢!”黄鹤声正要接话,只听到沈大娘在北屋子里嚷道:“三弟!咱们门口停着一辆汽车,是谁来了?”黄鹤声就向屋子外答道:“沈家大嫂子!是我。我还没瞧你呢!”说着话已经走出屋来,老远的连作几个揖道:“咱们住过街坊,我和老玄是多年的朋友了,你还认得我吗?”沈大娘站在北屋门口,倒愣住了。虽觉得有点面熟,可是记不起来,他究竟是姓张姓李。她正在愣着,沈三玄抢着跑了出来道:“大嫂!黄爷你怎样会记不起来?他现在可阔了。当了副官了!他们衙门里有的是汽车;只要是官,就可坐公家的汽车出来。门口的汽车,就是黄爷坐来的,你瞧见没有,那车子是真大,坐十个人,都不会嫌挤。黄大哥!你的师长大人姓什么?我又忘了。”黄鹤声便说是姓尚。沈三玄道:“对了!是有名的尚大人。雅琴姑娘,现在就是尚大人的二房,虽然是二房,可是尚大人真喜欢她,比结发的那位夫人还要好多少倍。不然,怎样就能给黄爷升了副官呢!”黄鹤声因为沈大娘不知道他最近的来历,正想把大概情形,先说了出来,现在沈三玄抢出来一介绍,自己不曾告诉她的,他都说出来了,这就用不着再说了。沈大娘这时也记起从前果然住过街坊的,便笑道:“老街坊还会见着,这是难得的事啊!请到北屋子里坐坐。”沈三玄巴不得一声,就携着黄鹤声的手,将他向北屋子里引。沈大娘说是老街坊,索兴让凤喜也出来见见。黄鹤声就近一看凤喜,心想这孩子修饰得干净点,确比小时俊秀得多。老鸦窠里会钻出一个凤凰来,怪不怪!当时坐着闲谈了一会,就告辞出门。沈三玄抢着上前来开大门,黄鹤声见沈大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就执着沈三玄的手道:“你在自己屋子里,先和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沈三玄猛然间听到,不懂他用意所在,却只管望着黄鹤声的脸。黄鹤声道:“我说的话,你没有懂吗?就是你向着我抱怨的那一番话。”沈三玄忽然醒悟过来,连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黄爷!你看是有什么路子,提拔作小弟的,小弟一辈子忘不了。”黄鹤声牵着他的手,摇撼了几下,笑道:“碰巧也许有机会,你听信儿吧。”说毕,黄鹤声上车而去。
原来他跟的这位尚师长,所带的军队,就驻北京西郊。他的公馆设在城里,有一部分人,也就在公馆里办事。这黄鹤声副官,就是在公馆里办事的一位副官。当时他回了公馆,恰好尚师长有事叫他,他就放下帽子和扇子,整了一整衣服,然后才到上房来见尚师长,尚师长道:“我找了你半天,都没有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