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是一座封闭式寺院,环绕着释迦牟尼殿,四围都是殿堂。他们先来到宗喀巴殿,瞻仰了宗喀巴和包括一世达赖、一世班禅在内的八大弟子,到处看了看,没看到密宗修炼道场的明显标记,赶快出来,钻进了阿弥陀佛殿,钻进了药师琉璃光佛殿,然后又一头扎进了米拉日巴殿。
米拉日巴是噶举派的第二代祖师,以坚忍不拔的苦修成为西藏最著名的瑜伽大修士。他的造型脱肉奓骨,苍茫嶙峋,左手托钵,右手置于耳侧,一副清高自许、不同凡品的模样。香波王子和梅萨在这位以《道歌》和实修影响了整个西藏的密宗大师面前伫立良久,以最大的希望寻找措曼吉姆和仓央嘉措可能埋伏在这里的痕迹和启示,没放过米拉日巴身边用来助修密法的任何一尊佛像和任何一件法器、饰物、供品,但是一无所获。
他们叹息着离开了米拉日巴殿。
突然“当啷”一声响,吓得他们倒吸一口冷气互相攥住了对方。香波王子摸摸疼痛难忍的额头,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撞到了粗铁链子上。大昭寺许多殿堂门口都挂着粗铁链子的门帘,平添一种冰冷、恐怖、肃杀、黑暗、幽深、法威森然的气氛,尤其是夜晚,有灵魂的生命都得发抖。
梅萨问:“为什么是铁索链的门帘,就像到了刑场,前后左右的神,你的偶像,正在拷问你的灵魂。”
香波王子说:“你害怕了,心惊肉跳了,是不是?这就是人家的目的。佛堂对你说,这里是天堂;铁索链的门帘对你说,这里是地狱。大昭寺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对坏人,它是地狱;对好人,它是天堂。大昭寺在告诉我们,天堂和地狱是我们内心世界佛性和魔性的再现,是生命对自身处境的心理描述和直接感受,是精神的状态——欲望满足、充满欢乐的状态就是天堂,痛苦最深、命运最惨的状态就是地狱。它启迪我们明白一个佛理,心本无好坏,是感应让它有了好坏,修炼佛法就是让时间倒流,摒弃地狱,也摒弃天堂,回到本无好坏的初始阶段而不再往前走,这就是佛,当然是小乘佛。而大乘佛不仅要自己回到本无好坏的状态里,更要让众生都回去,这就是慈航普渡,就是菩提方舟。而作为仓央嘉措遗言的‘七度母之门’,应该是慈航普渡的里程碑。所以……”
“所以你要寻找,你也在慈航普渡?”
“没这么伟大,我只是在力所能及地做我该做的事情。”
两个人说着,来到观世音殿。
梅萨指着供桌旁边的暗角里一尊半人高的佛像问:“这是什么佛?从来没见过。”
香波王子凑过去想看清楚,不料那佛像噌地跳起来,一把揪住了他。原来是个中年喇嘛,看他手中的红色月刀法器,就知道他正在夜晚的寂静里坐修既显又密的无漏静,这是断除贪、瞋、痴、慢、疑、恶见六种根本烦恼的基本功。
喇嘛推着他说:“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快滚出去。‘七度母之门’就是大昭寺之门,大昭寺本身就是一个大伏藏,它会埋葬所有未获成就的人。”
香波王子生怕他手中的红色月刀眨眼变成凶器,抓住他的手说:“瞋慢不改的喇嘛,你的修炼不到家?”
喇嘛说:“瞋慢不改是来了格鲁巴的克星,法器对教友是提携,对教敌是惩罚,看我今天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说着,甩开香波王子,一刀刺向梅萨。梅萨尖叫一声,那月刀却刺进了她身边石盆里高高隆起的酥油,果然就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喇嘛高举着白色月刀,咬牙切齿地说:“祭了你们,祭了你们,不逃命我就祭了你们。”然后转身,“嘿嘿嘿”地走了,身影是伟岸的,脚步却轻盈得如同微风扫地。
两个人半晌才回过神来。
梅萨问:“什么叫祭了你们?”
香波王子说:“就是用我们的血肉祭祀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