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爹死了,为什么不在家守灵?你们慌慌张张跑到这里来,身上带着一道道伤痕,可见跑得非常急,有豹子追赶你们吗?”
他们频频地点着头,好像对我说,确实有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豹子追赶过他们。
“现在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们要到湖那边去!”
“我们要游过湖去!”
“湖那边有好吃的鲜果。”
“湖那边有好看的风景。”
说完话,兄弟二人便往湖水里走去,湖水开始仅仅淹到他们的膝盖,他们的腿抬得很夸张,宛若两只在雪地上行走的公鸡。水面绽开一朵朵浑浊的浪花,但无声无息。
水越来越深,淹到他们的臂膊了,站立行走,已经很吃力,他们随时准备伏下身去凫水前进啦。
“等等我!”我呼叫着,背后芦苇地里浪潮般涌来的巨大恐怖推着我,“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已离开湖岸十几米远的两兄弟停下来,同时扭转脖子,嘹望着站在岸边、身体前倾的我。我听到他们俩低声交谈了几句,看到他们向着我举起他们的黏连着粉红蹼膜的手——这突然的发现使我心如刀绞,一股温暖的血把全身的皮肤都烤热了。我不顾一切地冲进湖水。
冲过去,插在他们之间,由他们的左手和右手搀扶着,我们往前走了几步,当湖水浸到我的脖颈时,我们齐齐扑倒,湖水立即托住了我们的肚皮。我们在水中很凄凉很幸福,弹性丰富的鱼嘴巴唧巴唧地啄着我的那个凸起物,使我的感觉在那儿形成了一个焦点。
半夜时分,我们站在湖对岸柔软的草丛里,任凭着身上的水珠吐噜吐噜往下滚动,我们的身体上焕发着辉煌的釉彩。阔大的棕榈叶子,在晚风中微微摇摆着,暗影婆娑,恍若美人。回望湖对岸,一片淡青色的迷雾从芦苇丛中升起,并逐渐往湖面罩过来,芦苇外边,也就是迷雾屏障的后边,传来咣咣的狗叫声,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庄。
我们手挽着手,沿着湖边徜徉。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到这里来?我完全不清楚。我只是感到夹在这两个高大健壮的肉体之间,是安全,是屏护,是一种终极的目的。
我们漫游到天亮,身体变得像冰一样凉。东方红时,他们的身体哆嗦起来,他们的哆嗦通过紧抓住我的手传导到我的身上,我也哆嗦,合着他们哆嗦的节拍,在哆嗦中我们变成一个整体。
对岸的狗狂吠不止,锣声急急,枪声如尖刀划破挺括的绸缎。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的畏惧心理,知道他们急欲寻找避身的场所。
一道壁立的悬崖,从半腰里垂挂着一大幔开着星星点点黄色小花的藤萝,我们犹豫了一会儿,直着眼观察那些黄色小花。它们在薄曦中闪烁着,好像一堆眼睛,一股淡雅的幽香,从容不迫地侵入我们感情深处最黑暗的地方,把那里照耀出昏黄的光晕。
撩起藤萝,不怕尖硬的刺儿扎手,我们钻了进去。这是个巨大的岩洞,像天方夜谭的境地。黑暗中有咻咻的鼻息声,一群群蝙蝠在洞里飞舞着,肉质的薄翅振荡空气,发出咝咝的风声。
他们点燃了松明——松明插在墙壁上。火焰抖动,像艳丽野鸡的尾巴。一切都准备好了:用干草搭成的铺,磨得锃亮的切菜刀,盛着五颜六色粉末的瓶瓶罐罐。洞壁上悬挂着一些死人毛发股的植物,空气是潮湿的,洞顶下垂着的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上,缓慢地形成着大滴的水珠。洞壁上稍微平滑一点的地方,都有用粉笔画出的符号,也有一些歪三斜四的汉字掺杂在符号里,不用心看是看不出来的,用心看是能够看出来的:全是些咬牙切齿、恨入骨髓的刻薄歹毒话。
我们坐在铺上,随随便便地坐着,肌肉却紧张得像钢条一样。阳光从洞口的藤萝缝隙里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