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癫子大哥唉,你躲在这里我可知道了!
你说他怎么样?你家癫子这时真癫了,见我一到峒门边,蓬起个头瓜,赤了个膊子,走出来,就伸手抓我的顶毛。我见他眼睛眉毛都变了样子,吓得往后退。他说狗杂种,你快走,不然老子一岩头打死你。身子一蹲就——我明白是搬大块石头了,就一口气跑下来。癫子吓得我真要死。我也不敢再回头。“
显然是,毛弟家癫子大哥几日来就住在峒中。但是同谁在一块?难道另外还有一个癫子吗?若是那另外一人并不癫,他是不敢也不会同一个癫子住在一块的。
“万万你不是扯谎吧?”
“我扯谎就是你儿子。我赌咒。你不信,我也不定要你信。
明儿早上我们到那里去放牛,我们可上峒去看。“
“好的,就是明天吧。”
万万爬到牛背上去翻天睡,一路唱着山歌走去了。
毛弟顾自依然骑了牛,到老虎峒的黑白相间颜色石壁下。
这里有条小溪,夹溪是两片墙样的石壁,一刀切,壁上全是一些老的黄杨树。当八月时节,就有一些专砍黄杨木的人,扛了一二十丈长的竹梯子,腰身盘着一卷麻绳,爬上崖去或是从崖顶垂下,到崖腰砍树,斧头声音它它它它……满谷都是。
老半天,便听到喇喇喇的如同崩了一山角,那是一段黄杨连枝带叶跌到谷里溪中了。
接着不久又是它它它它的声响。看牛看到这里顶遭殃。但不是八月,没有伐木人,这里可凉快极了。沿这溪上溯,可以到万万所说那个碾房。碾房是一座安置在谷的尽头的坎上的老土屋,前面一个石头坝,坝上有闸门,闸一开,坝上的积水就冲动屋前木水车,屋中碾石也就随着转动起来了。碾房放水时,溪里的水就要凶一点,每天碾子放水三次,因此住在沿溪下边的人忘了时间就去看溪里的水。
毛弟到了老虎峒的石壁下,让牛到溪一边去吃水。先没有上去,峒是在岩壁的半腰,上去只一条小路,他在下面叫:“大哥!大哥!”
“大哥呀!大哥呀!”
象打锣一样,声音朗朗异常高,只有一些比自己声音来得更宏壮一点的回声,别的却没有。万万适间说的那岩鹰,昨天是在空中盘旋,此时依旧是在盘旋。在喊声回声余音歇憩后,就听到一只啄木鸟在附近一株高树上落落落落敲梆梆。
“大哥呀!癫子大哥呀!”
有什么象在答应了,然而仍是回声学着毛弟声音的答应!
毛弟在最后,又单喊“癫子”,喊了十来声。或者癫子睡着了。
一
些小的山雀全为这声音惊起,空中的鹰也象为了毛弟喊声吓怕了,盘得更高了。
若说是人还在睡,可难令人相信的。
“他知道我在喊他,故意不作声,”毛弟想。
毛弟就慢慢从那小路走,一直走到万万说的那一堆乱石头处时,不动了。他就听。
听听是不是有什么人声音。好久好久全是安静的。的确是有岩鹰儿子在咦咦的叫,但是在对面高高的石壁上,又听到一个啄木鸟的擂梆梆,这一来,更冷静得有点怕人了。
毛弟心想,或者上面出了什么事,或者癫子简直是死了。
心思在划算,不知上去还是不上去。也许癫子就是在峒里为另一个癫子杀死了。也许癫子自己杀死了。……“还是要上去看看,”他心想,还是要看看,青天白日鬼总不会出现的。
爬到峒口了,先伸头进去。这峒是透光,干爽,毛弟原先看牛时就是常到的。不过此时心就有点怯。到一眼望尽峒中一切时,胆子复原了。里面只是一些干稻草,不见人影子。
“大哥,大哥,”他轻轻的喊。没有人,自然没有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