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洁惦记着儿子的伤势,一直想到南阳去看看。得知张若虹把儿子接走了,李玉洁等不及套好马车,骑着马就朝县城赶。当年张若虹不听劝阻,执意要嫁给姚思忠,母女二人为此闹翻,张若虹当着张家族人的面,发下毒誓,等到姚思忠飞黄腾达那一天,要父母敲锣打鼓迎接他们回太平镇,否则绝不踏进张家半步。李玉洁也当场宣布和女儿断绝关系,永不来往,除非事实证明她看走了眼,姚思忠确实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如今,姚思忠无影无踪,张若虹居然把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接到姚家那处破房子里养伤,这要传出去,她李玉洁的面子何在?李玉洁在大街上下了马,追过来的钟梧桐和高连升忙把她扶到一棵树下。钟梧桐掏出手帕给李玉洁擦汗,高连升冲进姚记酒楼找人。张若虹去照顾张世杰后,刘金声临时在饭店照顾生意,一听说老太太来了,一面派个伙计到后院叫张若虹,一面和高连升一起跑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太太,您来了,快请里边坐。”李玉洁看看刘金声,“金声,你什么时候投奔姚家了?淮源盛亏待你了吗?”刘金声忙说道:“太太,春天风头高,您又骑马骑出一身汗,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来,我给您沏壶好茶。”李玉洁板起脸,“刘金声,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个地方,我能进去吗?你要是真想改换门庭了,说一声。”高连升忙替刘金声说话,“干妈,您别误会,二哥不是在这儿养伤么……”李玉洁道:“你也是个糊涂蛋!谁让你们把世杰弄到这儿来的?太平镇张家大院不够大吗?淮源盛的店铺不够大吗?还盛不下我儿子?”张若虹从酒店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椅子,走到李玉洁跟前,把椅子放下,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说道:“妈,您请坐。接世杰来这里养伤,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县城的医疗条件比镇子上好一些。”
母女二人有十多年没见面了,这会儿相互一打量,都感觉到了岁月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痕迹。李玉洁看着女儿身上那件有些年头的衣服,那张因为操劳不再圆润的脸和透着精明的眼睛,一时有些语塞。这时,家里的马车驶了过来。李玉洁朝马车走去,边走边说,“姚家的东西,我们张家人受用不起。连升,金声,去把世杰带出来,我们走。”张若虹忙跟了过来,“妈,世杰的伤口还没有拆线呢,再说,世杰他自己,暂时也不想回太平镇去。”李玉洁上了马车,“我也没说一定要回太平镇,张家在县城虽说没有酒楼饭馆这些大产业,一两处院子总还是有的。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动?你们还要我等多久?”
当初张世杰读初中的时候,张家在县城盖了一处宅子,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有五间正房和两间厢房,平常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家人看房子。谁都知道老太太的脾气,知道拗不过,高连升和刘金声只好进酒楼把张世杰抬了出来。服侍儿子到小院住下,查看完儿子的伤口后,李玉洁亲自拿起毛巾仔细擦儿子的脸,“看看这脸、这脖子脏的,会伺候人吗?梧桐,去,烧热水,瞧这身上,脏成什么样子了?”张世杰道:“不怨我姐,其实我在姐家养伤挺好的,她照顾我很周到。”
“她是龙是虫,我比谁都清楚。她愿意在那个破酒楼等着那姓姚的回来光宗耀祖,我的儿子可不能陪她在那里丢人现眼。什么姚记酒楼,不过是一个破鸡毛小店。有张若虹这个例子,你的终身大事我该管一管了。本来嘛,我挺看好紫云这孩子……”李玉洁正唠叨着,看见张世杰把眼睛闭上,改口道,“好了,妈不再提你的伤心事,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你养好了伤,我就给你娶亲。”
忙到傍晚,李玉洁道:“家里事多,离不开我。酒精厂的事,由金声回去盯着。连升和梧桐就住在这里吧。明儿我让账房送一千大洋过来,吃什么、用什么,都从这里开支吧。他是打鬼子、锄汉奸受的伤,这个钱该花。”安排停当后,李玉洁坐着马车回了太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