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了,蔓草唆唆地响着,弯下又抬起,如此连绵不断一浪一浪地越过女孩,从东打到西,从山脚卷到了坡上。女孩不回头,只听风的声音,轻轻地道:“竹林……”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风正面撞上了山坡上的竹林,发出哗啦一声。前排的竹弯下腰,却被后面的竹子顶住,粗大的竹杆彼此碰撞,可可作响。
“吱”的一声,一只鸟自林间飞出,飞速掠过女孩头顶,向东飞去。
女孩本想追逐那鸟的去向,却在要转头的一刹那停下。她的心莫名的砰砰跳动,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让她心潮起伏。
她想了想,说:“草原……是草原啊。”
女孩转过头,身后却是一个小丘。她愣了半响,迈步向小丘上走去。刚走到丘顶,忽听一声呼哨自坡下传来。
这呼哨又尖又细,听得女孩精神一振。呼哨声尚未消失,“哗啦哗啦”一阵响,成百上千只鸟从蔓草丛里蹿出,成百上千双翅膀上下翻飞,铺天盖地,仿佛整片鸟羽的草原站立起来。
女孩吃惊地睁大了眼,从那些黑的白的青的红的……无数翅膀上一一看过去。没有风,没有云,她看得很清楚,天幕湛蓝,一如梦境。
鸟儿们在空中远远地绕了一个圈,向远处另一片山头扎了下去。越过一片又一片蔓草覆盖的丘陵,女孩看见了无数草甸和沼泽,白花花的芦苇荡。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穿梭其间,河流的尽头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几队白鹭在湖泊上空徘徊,仿佛湛蓝的天幕下一串串白玉珍珠……
“好看么?”
“好看……”女孩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河流和湖泊……我见到了呢。”
说话的人走上山坡,一直走到女孩面前。周围莫名地暗淡下来。女孩瞧了他几眼,说:“你……你好。”
那人道:“你认识我么?”
女孩摇摇头:“不。”
“我叫做勿。山里的雾,茫茫漫漫,无边无际。上与云天相接,下达地府之渊。云霞亦是雾,雾亦是云霞……你出生在大山里,一定见过很多雾,对吧?”
“雾……是啊,记得。”女孩迟疑地道:“在神山之上。神山沿绵数千里,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娘说,天上的云落下来,便是雾了。”
终年积雪不化的大山?楚境里有这样的山吗?勿听得一怔。他从侧面观察,女孩的眸子很淡,清澈一如透明,然而却看不出一丝犹豫之色。
勿咳嗽一声,决定换个话题。
“你有名字么?”他试探着问。
“名字?”
“是的。除了奴隶,人是有名字的。你的名字是什么,你知道么?”
“我……”女孩说:“奇怪,我想不起名字了。我有名字的,我不是奴隶,对吗?是了,我不会是奴隶的。”
“为什么?”勿听她的话里充满自信,忍不住道:“或许你就是奴隶,只是忘了而已。”
女孩向他伸出两手:“奴隶没有这样干净的手。”
这双手洁白得如一双美玉,连长长的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别说奴隶,寻常士人也没有这么娇嫩。勿暗自吞了口气,道:“来吧,让我带你到处看看。”
“呱呱!呱!”
呼啦啦一阵响,芦苇丛中扑腾起大片水鸟。它们飞起数十丈高,又迅速落下,在离地不到两丈的高度聚集,既而成群结队向更深更广阔的湖泊飞去。白色的芦花被水鸟们带到空中,飘散下来,洋洋洒洒仿若大雪。忽儿一阵风起,女孩看着它们被风刮得越来越高,渐此散离,终于再也看不分明,不觉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勿道:“你累了么?马上就到了。”
女孩摇头:“不累。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芦苇,多漂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