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抬起头时,阳光耀眼。她闭上了眼,可是阳光仍然穿透眼皮,映出一片血红。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真切,又恍然如梦,如同这身体一样……
她隔了好半天才重新睁开眼,看到了一片齐腰长的蔓草。
风来了,蔓草索索地弯下腰,又倔强地抬起,如此一浪一浪的从东打到西,从山脚卷到坡上。坡上的竹林替代了蔓草,于是唆唆的声音变做习习的响,间或夹着竹身破裂的格格声。
吱的一下,一只鸟飞速穿过竹林,竹林间无数的光柱照得鸟羽忽闪忽闪的,象一道闪电。当它刚飞出竹林,就被风压得掉头向下坠落。女孩哎呀一声,那鸟已经没入草丛不见了。她摸摸脸颊,莫名地怅然若失。
忽听一声呼哨自坡下传来,又尖又细,良久不息。呼哨声尚未消失,“哗啦哗啦”一阵响,成百上千只鸟从蔓草丛里蹿出,成百上千双翅膀上下翻飞,铺天盖地,仿佛由鸟羽组成的草原骤然站立起来。
女孩先是一惊,随即睁大了眼,从那些黑的白的青的红的……无数翅膀上一一看过去。她仰得脖子都酸了,又被明亮至极的阳光刺得流下了泪,却不觉大笑。她信步向坡上走去。
越过蔓草覆盖的丘陵,女孩的目光被无数闪烁的波光吸引。那里是潮湿的草甸和沼泽,沼泽之后是白花花的芦苇荡。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穿梭其间,河流的尽头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几队白鹭在湖泊上空徘徊,仿佛湛蓝的天幕下一串串白玉珍珠……
“好看么?”
“好看!”女孩揉着眼睛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鸟躲在草里呢?”
说话的人分开蔓草,缓步向她走来,说:“这时节草里多的是虫蚁,它们吃得正欢呢,却不想惊了美梦。不过没关系,过一会它们自会回来。”
那人走近了她,一片云恰在此时遮住了太阳,周围暗淡了下来。女孩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瞧了他几眼,说道:“你……你好。”
“你认识我么?”
女孩侧头想了想:“不知道。”
“我叫做勿。”那人郑重地道:“山里的雾,茫茫漫漫,无边无际。上与云天相接,下达地府之渊。云霞亦是雾,雾亦是云霞,可惜坠了泥尘,浊了本色……你见过么?”
“见过。我就生在大山里,除了夏日,几乎每天都会见到雾呢。你说的话真难懂,你多大了?”
“你说呢?”
“我……我说不准,不过应该不大,是不是?”
勿露出一丝微笑:“不大?不小了……只是岁月不肯为我留下点什么。也可以说,我从岁月那里偷来了许多,哈哈。”
女孩起了好奇心,问他:“那你究竟多大呢?”
勿双手一摊:“忘了。”他的手背上几乎没多余的肉,十根手指越发显得硕长。他象在打量别人的手一般把手翻来翻去地看,随口问女孩:“你的名字呢?”
“我吗?我叫做……叫做……”女孩迟疑着,既而皱起眉头,颓然道:“我不记得了……我脑中空空荡荡的……哎哟!”她身体突然一震,摔倒在地。
勿伸出手,穿越清澈的蜃浆,穿越天幕,穿越万千世界,扶起女孩,笑道:“记不住便记不住罢,有什么打紧?来,坐一会儿……”
勿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立即起身,仍然呆在蜃浆里。碧色的蜃浆微微泛着涟漪,外面的一切看起来既扭曲又古怪。他静静地躺了片刻,直到有只强壮的手臂伸进来,将他拉出蜃浆。
蜃浆流出耳朵,耳窝里顿时有一种通透的感觉,随即听见踅紧张地问:“……怎么样?我听见你在说话?”
“我……”勿抹去脸上残留的蜃浆:“终于让她进入我的梦境了。”
踅长出一口气:“太好了!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