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死了郭石头,并没有让板子村风平浪静。没多久,两个鬼子和两个伪军在村子边巡逻时遭袭击,拖进玉米地里大卸八块。袭击者不知怎么躲过了探照灯,四袋肉湿乎乎扔在了炮楼门口。
于是村子被封锁了。不止板子村,周围四五个村子同时下了禁闭令,大批鬼子伪军满平原搜捕着。说不清楚来处和去处的人,大多被当场杀掉。据说田中在三十里外的西堤北村发现了一双日军士兵的鞋,村里男人便都杀掉了。虽然是那边儿鬼子下的手,翠儿总觉得这事儿有田中一份。
山西女人改嫁一年,和郭石头还没弄出种,这新男人便遭横死,她在村子里哭闹一番,似乎过了半旬才想明白是村民们的猜疑,立刻便闭了嘴。郭石头留下两个瘦巴巴的丫头和一个脏兮兮的老娘,山西女人乘了些家业,也不得不担起这个破败的家,只是这女人似乎从不觉得苦难算什么,几个月过去又开始穿红戴绿,嗓门和从前那样大起来。她坦然的样子令人佩服,像从没嫁给过郭石头一样。
田中没有再进村子一家家谈话,或许是觉得毫无用处。他实行了更严格的制度,谁家有访客到来必须登记并验明正身,否则便是通敌;村民如果离开板子村探亲访友也必须说明去处和会见人,并拿回那边村子的证明,否则便按通敌论处;村子晚7点后到早晨7点前,各家各户必须锁门,禁止村民的一切聚会和交往事宜,如有需要到村口受维持会监督进行,并接受内容登记,否则按密谋通敌论处。
通敌论处是啥意思?有村民问村口维持会的汉奸兵,那兵抬起手割了下脖子,牙齿间挤出“咔”的一声。大家喔了一声,吸着凉气去了。
“这不成了坐牢了么?”鳖怪小声地说,不知谁立刻打来一个嘴巴子,“笨鳖,你以为呢?”
限制令看似吓人,村民们大多不以为然,这鬼年头,除了要饿死的、要讨钱的,谁没事走来走去?不出去就不出去,街坊间有些啥事也不怕让鬼子知道。
“老坷垃,你们家的地缺肥不?”
“哦,还好呀,最近俺家的牲口拉得多。”
“俺家的也拉得不少,可是羊啊驴啊的拉的总是太稀,你家的牲口要是屁眼粗,能到俺家地上拉几下不?”
“啊呀那不容易哩,你到了俺家茅房,估计也拉不出来哩。”
“俺不是说俺,俺是说你家牲口。”
“俺也不是说你,俺说的也是你家牲口。”
“你让你家牲口到俺家地上拉几泡干肥,俺让俺家牲口到你家地上拉几泡稀肥,总之都是屎,你就帮一下呗。”
“那这一泡屎咋算钱儿哩?”
“一泡屎你还要算钱儿啊?你的眼被屎糊住了?”
“那你就自己去拉呗?驴不会拉屎,你还不会拉屎?”
“唉你个老坷垃,小时候俺在你家地里拉了多少屎,你可都忘了哩。”
“唉你个老臭三,你拉一泡屎偷一颗瓜,你以为俺都忘了?”
“算球啦,你吃屎去吧。”
“算球了,你也去吃屎吧。”
又一天。
“山西子,你借俺家的两个馍啥时候还?”
“两个馍?俺啥时候借过你两个馍?”
“啊呀你记性咋这差哩?两个月前在村口买麻糖,你说你中午晌不想做饭了,俺就说俺家有馍你拿两个去对付一下。”
“哦,想起来了。”
“那你啥时候还给俺?”
“拿是拿了,咋就成了借呢?”
“不是借是啥?那是两个馍啊?”
“可俺没说借啊?那去年你晚上到俺家,俺还给了你两头咸菜呢?那也是借?”
“那时候是那时候,那时候……皇军还没有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