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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自己被关在哈根贝克公司轮船中舱的一只笼子里。我就是从这时开始才逐渐有了自己的回忆。那只笼子固定在一只箱子上,三面是铁栅,第四面就是箱子。笼子又低又窄,我既难站立又难坐卧,只有弯着不住颤抖的双膝半蹲在那里。大概是我当时不愿见任何人,只想呆在黑暗处的缘故,我总是面对着箱子,这样一来,笼子的铁栅都戳进了我后背的皮肉里。人们认为在捉到野兽的初期用这种方法囚禁它们是可取的。我通过体会也无法否认,这一囚禁方法以人类之见确实卓有成效。

    可当时我不这么想。我生平第一次没有了出路,至少往前走行不通。直对着我的是那只箱子,一根根木条连在一起,虽然木条之间有缝隙,我发现它的时候还狂喜地叫了一声,可那缝子细得连尾巴都塞不进去,就是用尽猿猴的气力也无法将缝隙扩大弄宽。

    据说我当时安静极了,人们因此断定,要么我会马上死去,要么日后训练起来很顺手,而问题是我能否成功地度过最初的危险期。我活了过来,闷声闷气地啜泣,痛苦不堪地找捉跳蚤,无力地在一只椰子上舐来舔去,用脑袋撞击木箱,见到有人靠近我就朝他吐吐舌头,这就是我新生活开始的全部内容。然而,随之而来的只有一种感觉:没有出路。当然,我今天只能用正常人的语言描绘我当时作为猿猴的感受,因此难免出现差错,但是即使我如今再也达不到昔日猿猴的“境界”,那么我刚才追述的事情至少不是瞎编乱造,这一点敬请诸位深信不疑。

    这以前,我是多么的神通广大,可现在却是穷途末路,寸步难行。假如就是把我钉死在某个地方,我行动的自由或许比现在还要大些。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你扯开脚趾间的肉找不到答案,就是背顶铁栅几乎被勒成两半仍寻不到原因。我走投无路,但一定要为自己开辟一条生路,否则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老是贴着笼壁我非送命不可。可是哈根贝克公司认为,笼壁本来就是猿猴呆的地方。那么,我只得向猿猴生涯告别了。一个清晰而又美妙的念头就这样在我的肚子里油然升起,因为猿猴是用肚皮思想的。

    我担心人们不理解我所说的出路是什么意思,其实我用的是它最基本最完整的含义。我有意不用“自由”这个词,我指的并非是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的感觉,作为猿猴我领略过此种感觉。我也结识了一群渴望获得这种感觉的人。但是就我本身而言,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从不对自由有任何奢望。顺便提一下:人类用自由招摇撞骗似乎太多了一点。正如自由被视为最崇高的情感之一,其相应的失望也变得最崇高。我在马戏班子虽登台演出之前经常看到两个艺人在屋顶下的秋千上作空中飞人表演,他们摆动着身体飘来荡去,时而跃向空中,时而扑向对方的怀里,一个用牙咬住另一个的头发,我直纳闷:“如此炫耀自己而不顾他人的运动居然也称得上是人类的自由?”这真是对神圣大自然莫大的嘲讽!猿猴若是看到这种表演肯定会哄堂大笑,戏园子不被笑塌才怪哩。

    不,我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出路,左边或右边,随便什么方向都成。我别无他求,哪怕这出路只是自我蒙骗,我的要求极低,蒙骗不至于太惨。向前,继续向前!决不能抬着胳膊贴在一块木箱板前一动不动!

    今天我算明白了,若不是内心极度镇静我是无论如何逃脱不了的。我能有今天确实要归功于我船上头几天的镇静,而我得以镇静的功劳应当属于船上的人们。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些好人。时至今日我仍乐意回想起他们那曾经在我半梦幻状态中萦回的沉重的脚步声。他们习惯慢腾腾地做事,有人想揉眼睛,他的手抬得很慢,好像那手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他们的玩笑很粗鲁,但很开心,他们的笑声里混杂着让人听着害怕实际上却并无恶意的咳嗽。他们习惯吐唾沫,至于吐到什么地方是无所谓的。他们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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