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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有个男人,事后她就得离开,然后便是堕胎、找个新工作,过后又是另一个男人,谁都根本不管她,只是利用她。说完这些话她便为我弹了舒曼的曲子。舒曼,这个爱哭鼻子、多愁善感的德国王八蛋!不知怎么搞的,我很为埃尔莎难过,可又认为这事与我根本无关。像她这样一个会弹琴的女人早该懂得这种事情,不要叫碰巧遇上的任何一个长着很大鸡巴的家伙把她轻易骗到手。舒曼的曲子使我神不守舍,埃尔莎仍在抽噎,而我早已想别的去了。我在想塔尼亚,想她怎样弹奏慢板。我在想许多许多早已逝去、早已遗忘的往事,想在格陵波因特度过的那个下午。当时德国人正大举进犯比利时,我们损失的钱还不多,也就不大介意德国对一个中立国的入侵。那时我们仍很天真烂漫,乐意听诗人们朗诵诗,在昏暗中坐在桌子四周大肆谈论死去的亡灵。那一回,整个下午和晚上四周都回荡着德国音乐,附近都是德国人,甚至比德国本上的德国人还多。我们是听舒曼和雨果·沃尔夫的乐曲、吃泡白菜、土豆汤团、喝库莫尔酒成长起来的。临近傍晚时分,我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放下了窗帘,有一个傻呼呼的小妞儿在大谈耶稣基督。我们在桌下相互牵着手,坐在我旁边的女人把两根手指伸进了我的裤裆。后来我们在地板上躺下,就在钢琴后面,有人在唱一支凄凉的歌,空气令人窒息,女人口中有一股酒气。钢琴踏板在僵硬地、机械地上下移动,这是一种疯狂的、徒劳无功的运动,像花了二十六年时间堆起来的一堆大粪,不过却是准时完工的。我把她拽到我身上,音乐仍往我耳朵里灌。屋里一片漆黑,库莫尔酒洒在地毯上,把地毯弄得粘呼呼的。突然黎明仿佛就要来临,天上像是有水在冰上流动,而上升的雾气又使冰呈青色,冰河沉入一片翠绿色之中,小羚羊、大羚羊、金枪鱼和海象在天边徘徊游荡,而狮鱼一跃跃出了北极圈……埃尔莎坐在我腿上,她的眼睛像两个小小的肚脐眼儿。我看看她的大嘴巴湿漉漉的,光闪闪的,便亲了起来。于是她又哼起……:‘这曾经是多么美好……”啊,埃尔莎,你还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你的来自萨金根的小号手。德国歌咏团体,施瓦本厅、体操协会,……向左转,向右转……然后用绳子头抽在屁股上。

    唉,这些德国人!他们像一部公共汽车似的把你们全载走,使你们消化不良。一夜之间一个人不可能遍访陈尸所、疗养院、动物园、十二宫、哲学之困境、认识论之洞穴、弗洛伊德和司大克的奥秘……骑在一匹孩子们玩的旋转木马上,一个人哪儿也去不了,而同德国人在一起你便可以在一夜之间从织女星来到维加面前,而离去时仍同帕西发尔一样蠢。

    我说了,这天一开始便景色宜人。直到这天早上我才重新感觉到巴黎这个实体的存在,已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了。也许这是因为我已打好了那本书的腹稿吧,我就带着这本书到处走。我像个怀孕的大肚子女人在街上穿来穿去,警察领着我过马路,女人们站起来给我让座,再也没有人粗暴地推我了。我怀孕了,我滑稽可笑地瞒珊而行,大肚子上压着全世界的重量。

    就在今天早晨去邮局的路上,我们最后一次将这本书夸赞了一番。我们,我和鲍里斯,开创了一种新生宇宙文学观。《最后一本书》将成为一本新《圣经》,所有有话要讲的人都可以在这儿讲——不署名。我们要详尽地描写我们所处的时代,在我们身后,至少在一代人的时间以内不会出现另一本书。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黑暗中发掘,单凭直觉引导我们。现在我们要找一个容器来倾倒掘出的致命液体,要一颗炸弹,一旦掷出去便会炸掉整个世界。我们要在书中尽情地写,以便给未来的作家提供情节、戏剧、诗歌、神话、各种科学。世界将在未来一千年内依靠我们的书生存,它洋洋洒洒、无所不容,其思想差点儿叫我们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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