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静寂无声。
春雨的淅淅沥沥,夏雨的哗啦啦,秋雨飒飒,冬雨滴滴,全都凝固进这白色的无言中。
这是1994年华盛顿的第一场冬雪。
办完事走出白宫的香梅抬眼漫天雪花,没带雨具的她竟孩子气地雀跃于天地间,她张开双臂轻盈地旋转了几圈,太惬意了!因为她是香梅,所以分外喜爱白雪。
奔七十的人了,少女的活泼清纯仍没有消失殆尽。人是自己的主宰,你感觉自己有多老那就有多老,而你感觉自己还年轻那就确实还年轻;人却又无法主宰自己,岁月沧桑,红颜白发,大自然的规律谁也无法抗拒,想不变却也在变。原本最不喜黑色的她,这回穿起了一袭净黑的旗袍,只在胸襟绣有一枝红梅。她一直排斥黑色,以为那是没有月光没有星光的漫漫黑夜,沉沉地压抑着人,又掩盖着太多的假丑恶,她不喜欢。以至陈纳德将军的葬礼她也一反西俗着一袭白丧服,谒见罗马教皇时她也跟美丽逆常规不穿黑衣着白衣。但经历得多了,花花草草看得多了,知晓纯洁的白色难觅,方懂得黑色是天地始初之元,世间万物无不孕育于黑色中,黑色是神秘神奇又神圣的,包容的内涵实在太多太深。雪花飘落在她的染成棕色的发上,好一会才融成湿湿的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黑旗袍上,倏地便消融了,只留下斑斑点点的亮湿,像默默地承受世间的痛苦,更像悄然地接纳爱的滋润。其实,黑色是最不容纳肮脏的,不信你试试看,一滴油迹,一抹污垢,一粒馊饭粒子,在黑色上比在任何色彩上都要叫你触目惊心!
懂得了黑色的包容,也就明白了人生的宽容。
她记起了1992年11月15日白宫的惜别晚会。那是共和党的精英约七十余人与布什总统、奎尔副总统的第一次惜别,陈香梅是唯一被邀请的亚裔朋友。晚会从隆重热烈中透出的是悲凉,毕竟江山易主,当权的是民主党的年轻的克林顿了。布什的最亲密的老友们赠给他一张法兰克的油画像,法兰克是美国独立元老,也是美国宪法起草人之一。布什夫人芭芭拉没有参加晚会,她正在德州的晓士顿物色房子。于是布什不无幽然地说:“我们搬进去的新居最低限度有一张椅子,两条可爱的狗,还有今天你们送给我的油画。”狗是芭芭拉的宠物,椅子则是每位退下的总统都被赠送的任内用过的椅子,既短又长的几年中他坐在椅上批阅过多少牵动美国乃至世界的文件呢,椅子是权力的象征也是权力的遗憾,没有一个人能永恒地占有这把椅子!或许,这也是民主的象征?布什走向陈香梅,握着她的手说:“安娜,我们是三十年的朋友了,你还记得当年你到德州替我竞选的热闹情景吗?”她心头一热:“总统,想不到您还没有忘记。”布什仍握着她的手:“我当新议员时你还介绍了许多亚洲大使给我认识。”她轻叹了口气:“总统,能够经得起考验的,才是真正的朋友。”风车世界喇喇转,潮起潮落,权得权失,留给人们久长回味的当是真诚的友情吧。奎尔副总统在晚会结束前也握着陈香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安娜,我们今后四年的工作可不容易,希望你仍会一如既往,继续协助共和党,1996年我们会卷土重来。”她心头重又一热,可很快一冷。不要说卷土重来谈何容易,就是对这种四年一度竞选的政治体制,历经八届风云的她,已深深地体悟到并不是最完善的体制。虽说四年一度,但走马上任不久即筹划下届连任,民众也卷入旷日持久的竞选,舌战落花流水,攻击无所不用其极,政客投机,劳民伤财,何时能有改进呢?不过,这种竞选,终究提供了选择,没有人敢说这一项选择是绝对对的,那一项选择是绝对错的,但最低限度那是两种不同的选择,或许,这就是民主。陈香梅这样认为。
1993年元月克林顿总统举行就职大典,倒没忘记陈香梅,她被邀请观礼,而且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