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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外,我遇见一种印度的奇观——连生树。树根从枝干垂下,入地即成新树,一棵树如此扩散成林,树荫里能容纳一个步卒方阵驻扎。我上前细看,只见树下有几群人坐着,有的看来年高德劭,却像初生儿一样赤条条的。

    虽然跟马其顿人相处已久,我还是震动。裸体的马其顿人也不会这样悠然散坐。但是这些老人似乎从容自信,懒怠朝我一瞥。有个人看来是领袖,凌乱的胡须长至腰间;弟子们围了一圈,有老有少,仰慕地谛听着。另一人的听众是一个幼童、一个白发老翁。又有一人盘腿而坐,静如木石,目光低垂在肚皮上,几乎看不出呼吸。一个女人路过,在他面前放了一个黄色的花环,对他的裸体没有羞意。他也不羞涩,连眼睛都不转。

    我想了起来:他们一定是传说中的裸身哲人,亚历山大说过想见见这些人。跟阿纳克萨卡斯或者卡利斯提尼真不一样。

    就在此时,亚历山大果然来了,带着一些朋友,由安斐斯王的一个儿子引路。老师、弟子都没有起立,也根本不在意。那王子并无怒容,倒像是早有预备。他让通译告诉他们亚历山大来了。我听见他的名字。

    这时领袖站了起来,其余各人也随之起立,只有那个盘腿的人还看着肚皮出神。他们跺脚,在地上踏了两三下,方才默然立定。

    亚历山大说:“问他们那是为什么。”

    话音方落,那盘腿的人第一次抬头,盯着他。

    领袖对通译说了话,他翻成希腊语道:“大王,他问你何以历尽艰苦,不远万里地前来。反正无论你去到何处,也只有你足下的方寸才是你的,直到你死了,你占有的土地才会大一点点。”

    亚历山大诚恳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告诉他,我行走大地不只是为了占有它,还希望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

    那哲人默默弯身,掇起一撮尘土。

    “不过,”亚历山大说,“就连大地也可以改变,何况是人。”

    “人你是确实改变了。他们因为你,懂得了恐惧和愤怒、骄傲和欲望,这些都是他们灵魂的锁链,轮回诸生不息。而你呢,自以为无有束缚,因为你克服了恐惧和肉身的贪婪。但是心智的欲望却像猛火一样消融你。很快,这些欲望会把你烧完的。”

    亚历山大想了想。“也许吧。雕塑匠放在陶模里的蜡也是这样消融,而且永远没有了。但是在本来有蜡的地方,他们灌注了青铜。”

    这句话译出以后,哲人摇头。

    亚历山大说:“告诉他我希望和他详谈。如果他愿意跟我来,我一定会隆重以待。”

    那老人抬头。不管他自认如何无欲无望,我怀疑他仍有虚荣心。“不必了,国王。我在这里是连儿女都不见的。你能给我什么,又拿得走什么?我只有这个裸体,就连它我也不需要。如果你拿走它,那我最后一个累赘也摆脱了。我何苦跟你走?”

    “是啊,何苦。”亚历山大说,“我们不会再打扰您了。”

    刚才这些时候,面前有花环的人始终静坐,凝视着亚历山大。这时他起身说话。看得出他的话惊动了别人,领袖第一次面带怒容。通译示意安静。

    “大王,他是这么说的。‘即使众神也会厌倦神格,最终要找解脱。我会跟随你,直到你脱离束缚为止。’”

    亚历山大对他微笑,说欢迎他来。他从树丫杈取过一条旧腰布,缠在腰间,拿了一个盛食物的木碗,赤足跟在国王身后。

    不久我遇见一个希腊人,他在城里开鞋店,认识那些圣者。我问他,他们为什么对那个人这样生气。他说原因不是他们觉得他贪财出走,而是他被一个肉身凡人所吸引,产生爱恋。他们认为虽然他的爱出于灵魂,依然是他的锁链,会让他死后重生。在他们看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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