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板上躺成大字型,脑袋枕在冬绘的膝上。好几次,我以仿佛尸体说话的声音,为对冬绘做出那么粗暴的举动,向她赔罪。每次,冬绘都低头看着我,对我摇摇头。
帆坂不知是不是不想看到我,躲在角落,盯着地板。
我和秋绘的关系,很难一言道尽。
“我们不是情侣,我是异性恋者,所以我们之间是友情。”
八年前,秋绘在新宿的暗巷工作,就是二丁目常见的那种店。在上班途中,秋绘总会坐在闹区小公园里的长椅上,独自眺望着鸽子。我开始四处奔走、努力工作时,经常看到秋绘的身影,也一直很注意他。
“并不是以异性的角度。当然,当时的我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子,觉得他很漂亮。不过,让我注意到他的原因是……”
是他的模样,他望着在脚边徘徊的鸽子发呆,眼神非常寂寞、悲伤。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鼓起勇气向他搭讪。
“我很想很想知道,想到受不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悲伤。”
“秋绘……真的很漂亮。”
冬绘看着地板上那张秋绘的照片。我继续说:
“当我跟别人说话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对方会对我投以歧视的眼光。实际上,大部分的人看到我的耳朵,都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是,秋绘不同。”
我到现在还记得秋绘当时的表情,一开始是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更惊讶,身体略微僵硬……然后对我投以温柔的微笑。与别人为了打消歧视而刻意佯装的微笑不同,秋绘的微笑很率真。
“同样都是有缺陷的人……或许是心灵上有什么相通了吧。”
我们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天南地北地聊天。
“那时候,我还没发现他是男人,只是觉得他很高,声音很有磁性,我很笨吧!”
“后来,秋绘告诉我,说自己是男人,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不过,我同时也明白,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哀伤的表情了。秋绘的烦恼是自己的身体,据说这个问题从小一直困扰着他,也没办法解决。不管过了多少年,秋绘仍旧带着与身体相同重量的哀伤在生活。”
由于秋绘的坦白,我们的距离更近了。没有刻意相约,不过我们每天中午都会坐在公园里的那张长椅上,一起度过午休时光。
“为什么看鸽子?”
有一天我问道。
“我喜欢鸽子……”
秋绘笑道。
“鸽子有什么好看的?”
秋绘没有回答我,反而望着在脚边徘徊的鸽子,反问我:
“你知道怎么分辨鸽子的雌雄吗?”
听到这么唐突的问题,我歪头不解。
“羽毛的颜色?”
“错,羽色都一样。”
“会下蛋的是母鸟吧……”
“看不到下蛋的那一瞬间啊……”
“那么,孵蛋的是母鸟。”
“不对,鸽子是雌雄交替孵蛋哦!”
“到底要怎么分辨?”
“答案是……”
秋绘淡淡地笑了。那么寂寥的笑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没人想要去分辨啊!”
秋绘说完后,便沉默不语了。过了很久以后,他又抛出一句话。
“我好想死掉,变成一只鸽子……”
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人也是独眼猴。
“独眼猴……”
“这是欧洲的民间故事,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地下之耳’的老板讲的,他对于一些奇怪的故事很熟。”
从前,某个国家有九百九十九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