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树那天,很多人来看。那么大的树啊。扁头下令用粗大的绳索将树固定,以免树伐倒时伤到人。孩子们来回奔跑,好像节日。老人则纷纷议论,计算能从乡里换来多少实惠。
扁头师傅和方子郊一起拉着大锯,很久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做的。那时方子郊还是个青涩少年,一无所知;现在却三十好几,人到中年。那时扁头师傅对他凶蛮有加,现在却和颜悦色。那时好像世界还生机勃勃,现在却一片荒芜。不到二十年的时光,已将人彻底变换。
不时有人问方子郊,怎么还不回单位工作去,有的人甚至带着狐疑的眼光,猜测方子郊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被单位开除了。扁头师傅很生气:“走走走,别在这碍我们的事。乡下人不懂,就喜欢胡说八道。”旁观的人哄笑:“你这老头,你不是乡下人?你女儿都不肯接你去享福呢。”扁头师傅骂:“我呸,是我不肯给她做牛做马。”
锯木头是件很枯燥的事,渐渐的,人群越来越少了。只有一些孩子还不肯离去。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变暗了,乌云从远处飘来,很快就像到了傍晚,天边还时不时滚来一阵轻雷,且隐约可见不那么激烈的闪电,风也渐渐刮了起来,将残余的燠热扫了个精光。湖面上的鸭子们,纷纷排成队伍,游向河岸。孩子们一窝蜂跑了,剩下不跑的,也很快被老人叫了回去。师徒两人则仿佛心照不宣,依旧把锯子拉得起劲,一会李云芳也跑来了:“要下雨了,回去休息吧。”她站在土坡上叫。方子郊说:“趁凉多干点。你倒是要注意淋到。”李云芳道:“你没见我披着雨衣,还带着伞,我陪你们。”
她刚说完,突然一个霹雳击下,这回可不是小闪电,而是动真格的。三人都吓得跳了一下,李云芳大叫:“收工吧,邓婆婆告诉小郭,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要站在树底下。”扁头师傅道:“什么邓婆婆?”方子郊大笑:“师傅,这是咱们小学课本里的。其实人家是邓奶奶,不是邓婆婆。我和她相差近七八岁,课本倒是没大变化。”李云芳道:“入乡随俗嘛。”扁头师傅道:“哦,我明白了,既然是邓奶奶说的,那课本多半不敢变。”三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但也决定收工了,他们收起锯子,走上山坡,才走得几步。突然又是一阵霹雳,接着就听见一阵浓重的焦糊味。三个人齐齐回望,大吃一惊。原来它们正在锯的树已经中了雷击,火苗闪烁。方子郊大叫:“我操,不是我们伐树真的得罪了神灵吧?上千年了,怎么就今天被雷劈了。”
扁头师傅道:“不像,你看那树,中间都空了,也该寿终正寝了。”正说话间,瓢泼大雨突然从空中坠落,吧嗒吧嗒,无论落在哪里,都发出有力的声音。三个人怔怔望着火苗霎时间被大雨浇灭,好像小孩用一泡尿浇灭了一个爆竹。
雨太大,三人跑进神祠躲雨。神祠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长石案,两边墙壁上画着一些诡异的符,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神汉之作。方子郊道:“在这种下暴雨的天气,人类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才会感觉重新回到了原始的汉魏时代,我恍然陈胜当年就是躲在这里装狐狸叫的。”
李云芳道:“这里可不是大泽乡。”
方子郊道:“我是说,有点相似的气氛。”
外面的雨声还是很激烈,急促,没有丝毫喘息。神祠所在地势本来不高,很快水就流了进来。方子郊提议:“要不要跑回家?”
扁头师傅道:“怎么跑?一大段山路呢,滑下山坡就没命了。”
方子郊道:“干坐在这里也没劲,不如大家讲故事玩,师傅你先来。”
扁头师傅点上一支烟:“好,我就讲讲这个神祠的由来,也是听老辈子人说的,荒诞无稽,随便听着玩吧。”
李云芳道:“没有恐怖内容吧?太恐怖了就别讲了。”
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