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碰到了小花,说来好笑,小花曾是他的童养媳,当年父母怕他找不到老婆,早早就收养了个小女孩。这在山村是常事。后来,自然这婚姻就不成了。小花倒不哀怨,知道配他不上,每次他回去,还大方地笑骂他负心汉。后来小花嫁到了邻村,从此很少见面。方子郊的家,现在算她娘家了。
她牵着一个孩子,典型的南方农村儿童模样,皮肤黝黑,目光呆滞。小花吩咐:“叫叔叔,叔叔是首都的大学教授呢。”方子郊本想更正她:“不是教授,只是讲师。”但想她也许分不清其中区别,就算了。
那孩子并不叫,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方子郊道:“我回来扫墓。”小花道:“太好了,我正要回咱家呢,今天是清明节,都回乡扫墓。”方子郊问:“你老公呢,还在外面打工?”她脸色黯淡了:“回来了,在广东被人打伤,他太老实。”方子郊默然,这种事他听过不少,也只能安慰她:“在家种田也挺好的,我现在就很怀念童年。”小花道:“你是吃惯了肉,想尝野菜刮油哦。”方子郊捋起胳膊:“我这么瘦,哪有油嘛。”
两个人兴高采烈往村里走,两边的农田长满了杂草,而当年田里都是蜷曲的人形,他们不断被绿油油的稻秧逼退,直到逼上田埂,于是直起腰,长长呼出一口气。大人插秧的时候,孩子们就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好不喧闹。山坡还是碧色,杜鹃花艳红艳红的,点缀在竹林之间。时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唧咕,唧咕,让方子郊想起了那著名的唱词:“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縻外烟丝醉软。”但没有亭台楼阁,草木虽然生机勃勃,在方子郊眼中却无比萧瑟。
“没想到你也回家扫墓,记得你是很不喜欢这个的,说迷信。”小花说。
“可能年纪大了,想法就不一样了。”
小花站住了,回头望着他笑:“你才三十多点,怎么叫老。”这农妇还有一些妩媚。
在村口,几个孩子在一起玩攻城的游戏,在地上画几个方形的框框,代表城池。有的人攻,有的人守。小花的孩子立刻兴奋起来,要求加入。那些孩子也欢呼着接纳了他。小花对方子郊说:“我们经常来,他们互相都熟了。”
方子郊笑:“和我们小时候一样,还玩这个。”他神驰起来,当时多么痴迷这些游戏,小花也不例外。但世易时移,原先跟他一起玩的,有的早就去外地打工,搬离了这故乡;有的很早就无话可谈,因为文化水平不同,说不来。少时是多么盼望长大,可长大了,才觉得童年未必都差。他静静站着看了会,小孩子抬头看他,都不知他是谁,有点像贺知章《回乡偶书》的意境了。看两眼,又接着玩自己的,嘴里欢快地唱着歌谣: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对小花说:“我们小时候也唱这个儿歌,想起来真有意思。”
小花说:“是啊,婆婆说,这歌谣虽然滑稽,却是老人们自古传下来的,还说不全,里面有什么故事呢。”
方子郊道:“嗯,我也依稀记得她讲的那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写下来倒是不错的,也许是中国本土童话。”
小花道:“应该属民间故事,倒不少的,只是这个猪啊狼啊都会说话,在中国不很多。”她分析得还挺不错。
方子郊倒不觉得奇怪,小花一向很喜欢读书,但家贫,供不起两个人,只能先紧着他。这让他想起就难受,如果小花念了书,应该比自己有出息,他一直认为小花更聪明。那个炎热的下午,他捏着录取通知书,欢呼雀跃,和妹妹跑过整个村落,回到家,看见小花坐在门前的树墩上砍柴,抬眼看着他,眼中既有高兴,还有怜惜,还有失落,还有痛苦。他突然意识到和小花那种关系,虽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和她履行那种关系——他对她并没有感觉——他当时若有一点惭愧,就是清楚,如果将念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