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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着,乾隆脸上的微笑已经消融,漫步登上御舟,看也不看周匝众人一眼,对秦媚媚喑哑低重地吩咐道:

    “叫王八耻把奏折送过来,撤桥板,开船!”

    “扎……”

    秦媚媚偷觑了乾隆一眼,轻轻打了个千儿,飞也似传旨去了。

    和砷病倒在了兰州府的三唐镇,且是病得不轻。他是顺山东道水路运河返京的,随身还带着福康安给母亲的请安信,原想到北京拜一下傅府,托着福康安的门子先在内务府銮仪卫打点一下。他幼时在宗学里当过杂役,常陪傅家大公子福灵安斗鸡走狗,也想趁这机会把这层缘份重新捡起来。满心的如意算盘,偏到德州,遇到军机处管茶水的太监赵桧,给他传了阿桂的话,叫他不必回京,径直到兰州府“等着桂中堂”。说阿桂已经奉旨即刻启程去甘肃,身边要人料理杂务侍候起居。和砷纵然再急着回京,无奈阿桂是他本主,万万不能招惹开罪的相国,只好遵命就道。径从太原过境,穿榆林,越宁夏进入甘肃省。本来一路春和景明万象向荣的风致,待出塞外便渐觉凄迷荒寒广漠苍凉起来。

    他的心境不好,甘肃去年年境更不好。先是一场淫雨,淅淅淋淋连月不开,将庄稼淹得半死了,雨晴便接着闹蝗灾。铺天盖地的蝗阵自东向西蔓延,扫得甘东甘北寸草皆无,大片黄土丘陵荒秃得象剃过的疤痢头般一片凄凉寒烟。至塞西一带蝗虫遭了霜,漫野满城死虫盈积如山。自古处置蝗灾例有成法,一是火烧二是掩埋。但秋粮未收赈粮未到,老百姓眼下总要糊口,家家户户把虫尸蒸熟爆干了,竟拿来作了主食。和砷一入甘肃境便吃上了“虫餐”。

    蝗虫这物件,无论烧烤爆炒,偶尔吃那么几枚,原是极鲜香一味美肴。但当饭吃,吃出两餐,准教你心反胃倒,恶心吃醋,醋心加恶心,万般的不能下咽!和砷一路入境,自华池、环县、庆阳、固原、静宁,通谓“吃”进蝗区深处,更是烟炊断绝——要么你就不吃硬撑着,要吃就只有这一味“肉”:焦糊熏臭走了油,散发着腐虾样嗅不得的呛人哈喇味儿的蝗虫!

    和砷也是贫贱出身,曾在口外讨过饭的人,饶是如此,吃到三唐镇,已是满腹焦胀闻“蝗”欲呕。这里地近省城,赈粮也发了过来,乍嗅粮食香,猛见米麦粮饵,馋极了的和砷活象饿死鬼遇了盂兰会施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包子水饺煎饼油条一捞食之,就攘搡了个十五分饱胀。出门遇了春雨,又淋了个落汤鸡,已是有些体热发烧,一肚子蝗虫面食胡搅不合时宜,半夜口渴又喝了一壶剩茶,他素来秉赋甚弱,经这么往死里折腾。平明时先是一阵大呕,接着搅肠刮肚疼如寸割,上下开闸直泻喷吐如绳,说不尽的秽恶腌脏,拉杂得满世界混饨一片,遍客屋无插足之地,隔窗也臭气扑鼻。不到天明便晕死了过去。

    旧时客旅行店,一怕瘟疫霍乱客;二怕冤苦告状客;三怕进京举人。(注:冤苦告状客人多有在店中自尽的,官吏得以借机敲诈店主;进京应考举人常常赖欠房资,地方官往往偏袒不予公断,店主畏势莫可如何。)和砷犯的头一忌,老板如何容得?趁他昏厥不醒雇了抬埋杠房上的仵作,就满地黄汤绿水中拖出他来,连被窝装裹带人一古脑塞了车上,直拉到三唐镇北一座破败了的九宫娘娘庙里,一床草铺施舍了他住在大殿东壁下,又派伙计守候着等他咽气——这都是此地规矩,并没有人说老板不仁义的。只可怜和砷,虽不是甚么达官贵人,也算出入紫禁城人见人奉迎的一方毛神,此刻落难,由着人摆布撮弄,竟如死人一般不自知晓。

    昏沉着不知睡了几天,和砷醒过来了,先是睁开伛偻得失了神的眼睛迷惘地看着破庙房顶,自疑地晃晃头,觉得四匝的神像、布慢、灵栅、宝幡、壁画五光十色颠倒旋转,晕得象是自己在一叶扁舟上随旋涡洪波沉浮飘悠,蓦地一身冷汗,他呻吟了一声又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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