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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嗡嗡地响,但空气仿佛凝固了,江川明悟一阵目眩,呼吸困难,汗水涔涔地落下。他抬起头,撩了撩满头银发,艰难地说:“氧气……”在这一瞬间,他又看见对手的嘴角边露出了讥讽的笑意。是的,这年轻人是如此的锋芒毕露,狂妄不羁,连一点最起码的礼貌和感情的掩饰都懒得去做,毫不在意地把它像刀子一样刺出来,好像恨不能和天底下所有人都过不去似的。
他吸了几口氧气,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上,黑与白,构成了一个宇宙,外围是冰冷的黑暗,而核心则是已热得白化的世界。这正是这盘棋的最佳比喻,他的白子几乎都被挤到了中腹,而黑子占了实地,“金角银边草肚皮”,连外行都看得出来这盘棋他是凶多吉少了。但他心里明白,他并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在这盘棋中以及之前的十番棋较量中他的心仿佛一直被一根线牵着,充满着一个执拗的念头,并一直偏执地走下去,等他醒悟为时已晚。我为什么会犯这种基本的错误,被对手耍小孩子一样耍得团团转。他又看了一眼对手,他态度闲雅,微微笑着,江川明悟觉得他的笑竟这样地刺眼,一如他身上的一袭青衣。他想起对手的绰号,“棋邪”,“黑魔手”……以及“青狐”。
“青狐”许刃微微笑着,凑过去小声说:“身体要紧啊,您是不是想把棋院改成医院啊?”
江川明悟胸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向后直仰了过去,氧气管丢出老远。人群大哗,几个人抢上来,围住了江川明悟:“他心脏病犯了!快!快送医院!”
许刃站起来,眼角也不瞟他一下,径自离开。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尽管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没有人情味:“211手,黑棋中盘胜。”
许刃已几乎走出太厅,这时,人群猛地聒噪起来,一个尖厉的声音嚷道:“江……江川先生谢世了!”
许刃微微一震,不由苦笑起来,他算是跟围棋界结上血仇了。
人们为他闪开路,就像注视博物馆里一件腐朽的古代棺木一样冷冰冰地看着他,自动保持距离,脸上挂着防备传染病人一样的表情。这有什么,老家伙死了又怎么了?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今天我一定又会见报,没准还会上《网络时尚》的封面呢。
他一直走出来,钻进自己的汽车。把那件青衣脱下来。这件衣服是他的魔粉,在衣服的纤维里,带电荷的有色颗粒悬浮于液体染料中,构成亿万计的“电泳细胞”,通上微弱电流,基于电泳作用,色素会变化凝结。在这种色彩的变换中,他加进了一些潜意识信息,仿佛女巫在黑色的瓶子里加入了咒语,他也会给每一个对手施咒。
在公路上,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着许典,这小子在干什么呢?一定又在摆弄他那些电脑。哼!电脑!许刃的目光在瞬间就变得冰冷,嘴角上抿,形成了一个刀锋般的弧度。他为什么对那些该死的电脑这么情有独钟呢?他始终弄不清楚这个沉默忧郁的同胞弟弟心里在想什么。老弟,我们都是异类,被电脑异化的妖怪。我们是同一阵线上的。许刃感到一丝压抑,转头去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这时一种类似志得意满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仿佛一个领主在凝视自己的版图,是那样的傲慢、独立、高高在上。这种感觉让他很舒服,就像下棋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棋子,可以任意支配。现在,在“青狐”的眼里,公路和城市慢慢地变成了棋盘。
他让车子进入自动导航驾驶状卷,闭上双眼,开始和许典的对话。
“老弟,你在家吗?”
“有什么事?”
“没事,我现在离你家很近,过来了。”
“……”
“你等我。”
他拐了一个弯,径直向许典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