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唐鉴先生游学到京,有人在长沙会馆贴出了海报。
曾国藩忙翻出已校正完的《学案小识》,又约了邵懿辰、梅曾亮几个翰林同寅,一齐到会馆看望唐先生。国子监学正刘传莹也一同前往。
曾国藩一见唐鉴,忙施了弟子进见之礼,慌得那镜海先生边扶边道:“涤生已是海内公认的大学者,快不要折老夫的寿了。”
礼毕,宾主均落座,会馆茶房奉上茶来。
曾国藩看那唐鉴,离京不到一年的光景,精神还是那样地矍铄,胸前的一大蓬胡子愈发雪白,只是面色较在京时红黑许多,想是劳顿之故。曾国藩会了份子,就在会馆的饭厅开了桌酒席,陪那唐夫子吃饭。
邵懿辰当先说道:“唐大人知道吗,得知您老人家进京,在下倒吓了一跳呢。”唐鉴一口酒刚刚进嘴里尚未下咽,听了这话,就那么含着,愣在那里听下文,曾国藩刘传莹也都放下筷子。
邵懿辰却不慌不忙地吃了口菜,才接着道:“京师里现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头上的乌纱明天还在否,大人此来……”
刘传莹接口道:“唐大人是在假的人,不要说上头撤了几名大员,就是砍杀若干王爷,又与唐大人有何相干呢?”
唐鉴忙把酒咽下道:“京师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呢?这又是为的哪般呀?”
邵懿辰就选着已知道的说了说,究竟为的哪般却道不出来,想了半天才道:“在下话没说完,就被你们把话题抢过去,真真可气!”
曾国藩哈哈一笑,大声道:“你尽管说就是了,在座的几位谁又能捂起耳朵不听呢?”唐鉴先是一愣,马上也笑了起来,刘传莹更是笑得连说肚子痛。
邵懿辰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几位不可胡乱笑,在下可是说正事呢。你们想啊,唐大人是公认的海内第一名士,能和几位撤任的大员没有交往?比方说,往来书信、字画、名帖等等,难保没有具上唐大人的雅称。”
“这个……”唐鉴认真思索了许久,“老夫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曾国藩提议道:“我们还是谈些好话题吧,不要吃饭不像吃饭,议事不像议事。”
众人的话头这才转过,七嘴八舌地谈起各地掌故来。
送走曾国藩等人后,唐鉴连夜起草了一份折子,离京前,交由自己的一位同寅转呈皇上。然后,便带上自己的书稿,起程去浙江宁波会一个丁艰的朋友去了。
唐鉴先在折子里谈了离京一年来的所见所闻,尤其重申了禁烟和强国之道,最后才提到安格一事,并委婉地劝圣上,大动朝臣,有伤国体,杀一儆百,起到震慑作用即可。曾国藩听到此事,很替唐鉴捏一把汗。
这时,署理刑部尚书的是祁寯藻,都察院署印的是杜受田,穆彰阿以大学士之尊暂时管理大理寺。秉承皇上旨意,三法司又重新审理了李纯刚私藏禁书一案。为体现三法司的公正,在京的三品以上的大员都参加了旁审。审理的结果自然与原供词大相径庭。李纯刚根本就不曾私藏过什么禁书,而这本书的来历,李纯刚也摸不着头脑。而这案子的关键,又必须把这部书的来历弄个明白,于是又从监里提出安格。哪知那安格自知死路一条,任你用几十种刑具,只是做死了的人,一声也不吭。祁寯藻没有办法,只好又把保定知府从狱中提出。哪知这知府更加狡猾,把整个过程,统统推到安格的身上,成局外人的模样。
三法司会审一时陷于僵局,祁寯藻愁得坐立不安。又拖了几日,还是老谋深算的杜受田提议,禁书由文亮受安格指派,利用去李家搜检的时候,趁人不备,偷偷拿出来交给公差,然后再说成是从李纯刚的一个竹篓子里翻到的云云。只有这样,嫁祸于人才能成立,文亮一介相公,稍一用刑,让他作什么证都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