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诗人李白曾作诗《蜀道难》,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对此,曾国藩深有同感。行走的第一天,道路还算宽敞,也少水洼烂泥,轿夫的步子倒也能放得开。第二日上路不久,路便开始越走越窄,高高低低的山沟也多起来,水洼烂泥更是随处可见。
两名轿夫互相鼓励着勉勉强强走到午时,窄滑石板盘山道便一条跟着一条地缠过来。不仅轿夫无法迈步子,马也不能骑,只能牵着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轿夫放下轿子,一脸的无奈,脚银眼看着是挣不到手了。长、台二位此时也早放了马缰,坐在石板上对着喘粗气。曾国藩走下轿子,放眼四处望了望,见不远的一处山谷里冒出青烟,想来是有人家的。
略想了想,曾国藩便走前一步,对长顺道:“长侍卫呀,冒烟的地方定有人家,依我看,还是过去问一问,入蜀不能就这一条路吧?”
长顺和台庄急忙站起来。抬眼顺着曾国藩的手指望过去,长顺道:“大人,可不是有人走过来?倒省了卑职的脚力了!”
曾国藩眯起眼睛细细一看,果然真有两个人向这边走过来,心里却暗自道:“这等荒山野岭,倒是个养性修身的好去处!”
往这里走的两个人远远地便喊:“客人可是要过岭?”说着话已是到了近前。
曾国藩点点头,没有言语,暗中却在细细打量这两个人。两个人都是苦力装束,一高一矮。两人的脚下都绑了副皮底无帮鞋,都是一块厚牛皮,胡乱用绳子绑在脚底的那种,湘乡也是常有人穿的。宽厚的肩骨,粗粗的一双腿,分明是惯走山道的人。
两个人见曾国藩不说话,只是用眼上上下下地观瞧,知道是信不过他们俩,便道:“我们是专抬滑竿的,很便宜啦。没有滑竿,你们是过不去的。”
长顺问:“这条山道很长吗?”一个人答:“坐滑竿,也要两天的脚程啦!”
台庄这时问:“人能坐滑竿,马呢?”
另一个抢着答道:“马要坐滑竿?我们是不抬的。马要单雇人牵才能过得梁。心疼银子是不成事的。”曾国藩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头尾,便道:“听二位的意思,好像是专干滑竿这营生的。可我们是三个人啊,需要三副滑竿。二位只能成一副滑竿,那两副滑竿上哪里去找呢?”
一听这话,一个人一拍掌又用手一指来时的方向道:“那就是滑竿栈,是专抬滑竿的。一副滑竿一天才要五十个大钱,蛮苦的!”另一个补充道:“就算想过梁,今日也是不成的。随我们到滑竿栈住一夜,再叫上两副滑竿,明日早早上路,晚上正好歇在狮嘴湾栈。再走一天,这段梁就算过完了。”
台庄望望长顺,长顺望望曾国藩。曾国藩会意,只好笑着对两名轿夫道:“二位只能回转了。看样子,没有滑竿是入蜀不成了。”又回头对长顺道:“长侍卫呀,每人给他们一两银子,算是补偿吧。”
打发走两名轿夫,三个人两匹马便向滑竿栈走去。到了滑竿栈才知道,所谓的滑竿栈,其实就是客栈,是专供滑竿夫和过往客商食宿的。
曾国藩三人当晚便宿在栈里,热心的店家又帮着雇了两副滑竿和两个牵马的人,都是很壮实的汉子,统共才用了一两多银子。蜀人性直,一口价,省却了讨价还价的啰嗦。
曾国藩透过稀烂贱的脚钱看川中百姓的日子,不用问,已是极其艰难的了。三个人乘着滑竿,整整在山道上盘绕了两日,才看见平原地区。
曾国藩于是又弃竿乘轿,长台二位也重新上马,一行人这才一路观看风景,一路奔成都而来。四川这几年也是天灾人祸连连,“天府”二字名存实亡。尤其是近几年,鸦片又从邻省传了进来,更是雪上加霜,弄得很多村落鸡犬不闻,一打听,都逃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