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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勒密王的书房在宫殿上层,俯临亚历山大城的港口。海风过窗而入,空气凉爽舒畅。国王坐在他的写字台前,那巨大光滑的乌檀木桌面从前堆满奏章,那时他是个勤勉的规划者和立法者。现在这桌上物件寥寥,只有一些书卷,一些书写工具,一只睡猫。埃及的国务已移交于他儿子,其治理十分称职。他是逐步放权的,越来越满意。他现年八十三岁。

    他审视蜡板上的文字。字迹有一点颤抖,不过那蜡刻是可以辨读的。无论如何,他大概能活到督人抄写竣工之时。

    虽然筋骨僵硬,容易疲倦,也有其他老年人的不适,他依然享受退休生活。从前他无暇饱览书卷,如今正好弥补。何况他预留了一件他久已期待完成的工作。早些年变故频仍,没有时间来料理它。他被迫放逐了暴虐成性的长子(其母是卡桑德罗斯之妹,那婚姻是出于谋略而匆匆缔结的),而栽培这个年轻得多的儿子当国王又是一晃多年。长子作恶是他晚年的心头之痛;他常自责当时没有处死他。但今天他思绪安详。

    他平和的心绪被王储的到来打断了。小托勒密年方廿六,是纯正的马其顿人;托勒密的第三位妻子是他的继妹。他像乃父一样魁梧,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椅上的老头子那么安静,也许是盹着了。然而他的体重一落在地板上,就让两卷书从贴墙而立的拥挤书架里翻倒下来。托勒密含笑回头。

    “父亲,雅典又运来了一箱书。安置在哪儿呢?”

    “雅典?啊,好的。命人送上这儿来。”

    “往哪儿放呀?您已经有些书在地板上了。会被耗子啃坏的。”

    托勒密伸出他满是皱纹和雀斑的手,在猫儿戴的珠宝项圈以上挠了挠。那颀长精瘦的猫咪弓起铜色皮毛的顺滑的背,又舒舒服服地伸展了身体,从喉头发出一声深沉洪亮的咕噜。

    “不过,”他儿子说,“您确实需要一间更大的书房了。其实,要一座屋宇才够呢。”

    “我过世以后你可以盖一座。我会再给你一本书藏诸其中。”

    年轻人发现父亲跟那猫儿一样洋洋自得,就像是他也发出了咕噜声。

    “什么?父亲!您是说您的书完成了?”

    “就在刚才一刻。”他展示那块蜡板,花体的煞笔之上写着:亚历山大的史传于此终结。他生性柔情的儿子俯下身来,拥抱了他。

    “我们一定要举办朗读会。”他说,“自然是在那小剧场里。这书已经差不多都抄好了。朗读会我要安排在下个月,这样能有时间把消息传开。”在这个晚生的儿子眼里,他父亲向来是老年人,但也向来行事精彩。他知道,这件工作早在他出生前就开始了。他急于见到父亲享受它的果实;毕竟他已届风烛残年。他在脑海中搜寻以声音美妙著称的演员和辩论家的名字。托勒密继续思索。

    “这部书,”他忽然道,“足以将卡桑德罗斯的诬蔑置于无地。我由始至终地经历了一切,人所共知……假使我更早写完就好了。打了太多的仗。”

    “卡桑德罗斯?”年轻人模糊地想起这位马其顿国王,是在他童年死的,继位的两个儿子命运凶暴,也已经死了。这人属于遥远的往昔,而亚历山大虽然在他出生时作古已久,对于他却是活生生的人,似乎随时会走进门来。他不必读他父亲的书,那些故事他在孩提时便已听熟。“卡桑德罗斯……”

    “如果众神是公正的,他会被打入塔塔罗斯的深渊,我希望他在那里会听到这消息。”那苍老面孔上松弛的褶子一时拉紧,现出慑人之色,“他弑杀了亚历山大的儿子——我知道是这样,虽然没有人能证明——他成长的那些年卡桑德罗斯一直藏着他,好让黎民百姓不知道他,将来的人也不会知道他。亚历山大的母亲,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如此他犹未解恨,还买下了吕克昂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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