泮坑神社。
氤氲缭绕的烟香与沉郁凝重的钟声在青翠蓊葱的山林间回荡。盘旋的山路石阶上有断腿的老人在乞讨。戴墨镜的算命先生摊开了周易八卦招揽生意。路边摊的假翠玉镯子十元钱两个。请勿吸烟的牌子下围着许多人公然烧纸。朱漆剥落的庙门大开着,出出进进的人个个手里拿着张黄纸条,是求的签吧?
一切都夸张而不真实。
卖茶水的老伯坐在树墩雕刻的豪华茶案前,用手工紫砂壶冲泡劣质的乌龙茶叶,五块钱一壶卖给客人解渴。拉开的是功夫茶的架势,高山流水,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那么辛苦挑上山的白开水毫不吝惜地泼泼溅溅,有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与潇洒。
仿佛一场华丽缘。
茶商与茶人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神与香客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嫖客与妓女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乞丐与施主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我与吴先生、秦小姐与陈胖子、夕颜与秦晋、阿容与乾仔之间,都是一场浮花浪蕊的华丽缘。
我们一行八人:吴先生载着我,又捎上了阿容和乾仔;秦小姐则拉上她的老相好——嘉玮纸业的老板陈胖子做司机,载着夕颜和秦晋:一是为了给秦晋接风,二则纯是秦小姐的排场——她把夕颜当贴身丫头,一时半刻都离不开,逛街购物都要夕颜替她还价。
八个人,自自然然地分成四对,浩浩荡荡开进山里来。拜神是借口,游戏才是大节目。
我们都是夜的宠儿,少有这么早起床,在大太阳下活动的。但是精神兴致倒也都还好,比着看谁的体力最健,第一个冲上山去。
我不能不留意夕颜与秦晋。他们两个并不大交谈,可是自自然然地走在一起,并肩齐步,落在人群最后,有种说不出的默契相知。
这使我妒火中烧,而不便发作。
吴先生交了香火钱,问我:“要求签吗?”
“不,这些事,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才不要自寻烦恼。”
“有智慧。”吴先生赞我,“很少女孩子像你这样看得明白。”
“但是,我要为你祈祷。”我回给他甜蜜的一笑,十分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开始祈祷。“神明在上。小女子初到贵地,请多关照。保佑我平安,顺利,发财,心想事成……”
转念想到明明承诺了要为吴先生祈福的,当着神的面撒谎毕竟不妥。于是又补上一句:“也保佑吴先生一路顺风,早日归来——回来后别忘了找我。”
神在香烟弥漫间悲天悯人地微笑着,有种飘然欲飞的生气,眉眼依稀在动,雍容庄严。
每当有人往捐款箱里扔进一张面额不等的票子,和尚就会敲一下磬作为祝福和接纳。他们是神的代言人,代理一切送得起礼走得起后门的祈福人。
阿容求得一张下下签,心情十分郁闷。
秦小姐说:“拿到香炉那边,念几句烧了,重求一个不就得了?”
阿容依计而行,可是连求三次,都是下下签,脸色渐渐青白,求助地看着乾仔,小声问:“为什么?”
是真的惊惶,但不无撒娇的味道。烟花行当的女子,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乾仔只是无心:“一张纸而已,何必信它?”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隐约听到阿容哀怨的声音:“可我问的是我们的将来……”
我们?还将来?我暗暗摇头,这样的蠢问题也要去问神?问我都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回答她:你们两个,逢场作戏,稍纵即逝,没有将来!
谁和谁又是有将来的呢?
这青春亮丽的八个人,光鲜的外表,时髦的打扮,快乐的笑脸,还有媚眼与狎昵,都只是浮光掠影而已,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