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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至十一点,“闷子”还未逗完。超过招待所规定的作息时间整整一个小时了,我认为我的涵养是够可以的。第二次起身下床,在那扇门上重重敲了几下,以示警告。

    “敲他妈什么敲!”那面咒骂了一句,听得出来是“童星”的声音。

    我按捺着性子,隔门道:“请你们小声一点行不行?我接连十几天没睡好觉了,照顾照顾。”

    那面静了一会儿,忽然竟齐唱起“小小竹排”来。分明不予“照顾”。

    我披上大衣,走出自己的房间,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厉声质问:“太不自觉了吧?”

    那童星说:“管得着吗?这又不是你家!”他看去已有十四五岁了,个子已长得挺高,穿军装,“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大眼睛,圆脸盘。有二男三女演员和几个孩子在那屋里。

    我说:“不是管你们,是求你们。招待所有规定,超过十点不得喧哗,影响其他住客睡眠。”

    其实我的话是说给那二三男女演员的。我想,“童星”们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么?

    那童星说:“我们不知道有什么规定,没人告诉我们。”我指着墙说:“每个房间里都贴着,你们自己好好看。”他说:“眼睛不好,看不清。”

    这孩子是在电影圈里被宠爱坏了,显然也没受到多少好影响。那种自我感觉真是优越得很,俨然以为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明星”呢!

    我只好将贴在墙上的“住宿须知”念了一遍,转身离去。

    我刚出门,就听他说:“唱!有什么了不起!”我复走进房间,怒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说:“你看你那德性!你当我怕你呀!”

    这孩子简直是在逼我粗暴。

    我挥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他叫起来:“你敢打解放军?”

    我从他头上一把抓下军帽,扔在地上,又打了他一记耳光,说:“打的就是你这个解放军!再唱啊!”他捂着脸不作声了。

    那几个小演员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瞧着我。

    那二三男女演员不尴不尬地开口了:“哎,你怎么动手打人呀?”

    “有理讲理嘛!”

    我说:“刚才对你们还不够讲理吗?”哼了一声,走回自己的房间,躺下独自气得不行。

    第二天,导演找到编辑部来了,向我们的一位副主任告了我一状。“童星”罢演了,“生病”了。

    副主任让人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当着导演的面儿说:“这就是我们小梁。你一定弄错了,我们小梁怎么会动手打人呢?你看他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儿,只有挨打的份儿!……”我老老实实承认:“是我。”

    副主任研究地瞧了我半天,疑问:“你是跟他闹着玩吧?”我脸红了,回答:“闹着玩。”

    副主任说:“我猜想你也肯定是跟他闹着玩嘛!你这么老实的青年怎么会打人耳光呢!小演员也太娇气了!”接着当我的面,向导演夸奖我如何如何的稳重老实。还让导演回去对“童星”严格要求,加强教育。又说:“小小一个孩子演员,竟敢装病罢演,太张狂了!”

    “头三脚”给人的印象如此重要!母亲的教诲真是伟大!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那童星。然而这件事,却经常回忆起。因为它使我想到,人是否都具有欺弱畏强的某种本性?那童星当时固然令人着实可恼,我打了他两记耳光也算不得就是怎样地欺负了他。他若他不是比我小近一半年龄呢?而是一个身魁力大的人呢?就是可着嗓子嚎个通宵达旦,我恐怕也是不敢先动手的。就是反过来他打我两记耳光,我恐怕也只有挨了的份儿。如此分析起来,我又似乎是有点:“欺负小孩”了。而我若非我,是个满脸横肉的彪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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