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扎穆特丁·巴赫拉莫维奇录用的,所以受到他的保护。
有时候列夫·列昂尼多维奇被这一切挤得透不过气来,简直在这里多待一天也不行了,真想脱身而去!然而能到哪里去呢?无论换到哪一所医院里去,岂不都有院长,说不定比这里的更坏,他们都有吹捧起来的虚名,都有自己的一帮占着位于不干活的家伙。要是能单独办一所与众不同的医院,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能脚踏实地工作的人员列入编制,不起作用的一个也不要。然而列夫·列昂尼多维奇的地位还够不上担任院长,除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而他从莫斯科来到这里走得已经够远的了。
况且,他本人对于担任领导工作丝毫没有兴趣。他知道,戴上了乌纱帽往往会妨碍自己甩开膀子工作。更何况,他在生活中有一个时期也看到过有的人从上面跌下来,通过这些人的事例他认识到权力的虚幻:他曾看到几位师长巴不得去当勤务兵,他也曾把自己的第一位实习导师,外科大夫科里亚科夫,从污水坑里拉出来。
有的时候似乎矛盾也有所缓和,不那么突出,列夫·列昂尼多维奇觉得还可以忍受,没有必要走。这么一来,他反而开始担心自己和东佐娃,还有汉加尔特,会被排挤出去,担心事情正在朝这个方向发展,担心形势不是一年比一年明朗,而是愈来愈复杂。可他已不大察得起生活的坎坷:毕竟是快40岁的人了,身子已要求舒适和安定。
在个人生活方面,他总是处在一种困惑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该奋起猛冲还是随波逐流。他的重要的工作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如此开始的,那工作最初真有点非凡的气势。有一年他距离斯大林奖金只有几米远了。没料到他们的整个研究所突然因弦儿绷得太紧和急于求成而崩溃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连副博士论文答辩还没有通过。部分原因是,当初科里亚科夫曾这样叮嘱他:“您尽管努力干吧,努力干!写论文么,总是来得及的。”可到什么时候才能“来得及”呢?
也许,写了论文也顶不了屁用…
不过,列夫·列昂尼多维奇对院长的不满并没表现在脸上,他眯缝着眼,仿佛在听。何况,正在安排他下个月施行第一例胸腔手术。
但任何事情都有个了结的时候!5分钟的碰头会终于结束了。外科医生们陆续走出会议室,聚集在二楼的穿堂平台上。列夫·列昂尼多维奇还是那样把两手插入那束在腹部的腰带里,像一位满不高兴而又心不在焉的统帅,率领两鬓斑白、弱不禁风的叶夫根尼娅鸣斯季诺夫娜、想发蓬松的哈尔穆哈梅多夫、肥胖的潘焦欣娜、红发的安热莉娜以及两名护士到病房里去巡诊。
在需要赶紧工作的时候,巡诊便有如走马观花。今天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赶紧去做,但今天按照日程规定是缓慢的全面巡诊,不能漏掉一张外科病床。他们一行7人,不慌不忙地走进每一个病房,泡在各种药品味儿和病人本身的气息加上懒得通风所造成的浑浊空气里。他们挤在床铺之间的狭窄通道中,尽量靠边走,互相让路,然后互相回顾。在每一张病床前,他们都围在一起,花1分钟、3分钟或5分钟的时间去了解病人的痛苦,就像他们已经适应病房里浑浊的空气那样,耐心地了解他的痛苦、他的感受、他既往的病历、现在的病史、治疗进程、他目前的状况,总之,凡是理论和实践容许他们做的一切他们都—一地去做。
倘若他们的人数能够少些,倘若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精通自己的业务,倘若每一个医生不是要负责医治30个病人,倘若他们不必绞尽脑汁去考虑往“检察官的文件”——病历里写什么和怎样写最为适宜,倘若他们不是普通的凡人,亦即不是有自己的皮和骨、自己的记忆和意愿、而且由于意识到自己没有遭受这种疾苦而觉得轻松的人,那么,比这样一种巡诊更好的办法恐怕是再也想不出来了。